张悟本终于走下神坛。6月3日，位于北京奥体中心的悟本堂门脸被拆除，张悟本的风光一去不再。从一夜蹿红到人人喊打，不过短短4个月时间。回顾整个张悟本事件，社会付出的巨大成本值得深思。    

　　□本报记者 姚虹 

　　一场全民狂欢

　　自从2010年2月1日参加湖南卫视《百科全说》系列节目之后，张悟本一路走红，以“茄子吸油”、“绿豆包治百病”和“人人都需要补钙”等言论迅速成为全民养生偶像。

　　值得思考的是，尽管张悟本的言论与人们积累的常识大有出入，在5月份之前，却鲜有人对张悟本的理论提出质疑。

　　王小姐祖籍太原，每年春节都会回家，但2010年春节，她熟悉的太原饮食文化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当时太原人吃茄子都疯了一样，很多人吃凉拌生茄子，洗干净后切成丝拌着芝麻酱吃。”王小姐说，后来才有人告诉她，生茄子之所以风靡太原，是因为张悟本在电视节目上说茄子吸油，有利于控制血脂，还可以减肥。

　　不仅茄子，绿豆也开始“疯狂”，5月上旬，全国绿豆价格上涨，最高时价格达到14.8元每斤，海口市场所售绿豆也一度从6元每斤左右涨到10元每斤左右。

　　有媒体调查认为，此番价格上涨与张悟本神话绿豆有关。张悟本以一人之力推动绿豆市场价格暴涨，让一些业内人士觉得不可思议。“如果绿豆涨价真是因为张悟本，那就可以看出他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了。”一位从医人士对记者说。

　　如果说普通民众对张悟本的热情是因为认识不够，那么一些医界同行对张悟本的推崇则更让人惊讶。

　　此前有媒体报道称，悟本堂的挂号已经排到了2012年，一名医生告诉记者，这些排队挂号的人中不乏医生群体。“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我怎么也想不到还会有医生去挂号。”该从医人士说。

　　6月10日，记者在卓越亚马逊看到，张悟本的《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仍然在售，这本书的内容简介极尽夸张之能事：“张悟本先生横空出世，石破天惊……明确提出，糖尿病、高血压病人，不必终身服药！对于多种常见慢性病，张悟本先生从五行五脏角度进行辩证分析，讲解通俗易懂，前因后果总结得非常清晰。以饮食调理方案为核心，不用吃药，就可能轻轻松松根治几十种常见慢性病及疑难杂症。”

　　这种明显夸张的腔调却得到了一些自称是医生的读者的肯定。在用户评论区，一名用户写道：“我自己也是从事医疗的，只会看病，不会养生，这本书给了我很好的指引，我会好好地把它看完，争取用于临床。”

　　而另一名用户提出质疑：“癌症靠吃蔬菜，喝绿豆，就能治好吗？”该用户很快被下面跟帖的其他用户嗤之以鼻：“中医的博大精深是毋庸置疑的，你对中医了解太少了。”

　　何以风行

　　张悟本明显不够科学的观点何以能征服大众？

　　李小姐是媒体从业人员，有一段时间曾关注过《百科全说》，但很快就被“雷”到了：“里面有的专家连脸上各个部位所对应内脏都说错，还有的说什么一天吃20个鸡蛋都没有问题，这一看就觉得有问题。”

　　李小姐表示，尽管她自己对电视节目里宣传的养生疗法不感冒，但身边却有一大批该节目的忠实粉丝。她认为，一些明显违反常识的观念之所以能流行起来，与媒体的导向不无关系。“其实强大的可能不是张悟本，而是媒体的公信力，毕竟媒体还是有正面引导的力量的。”李小姐认为，媒体平台在这次张悟本事件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张悟本如果在大街上说教，又有谁会相信他呢？”

　　“不仅有媒体的原因，老百姓的无知也对这次事件推波助澜了。”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的冯小姐说。

　　这一点也得到了业界人士的认同。“之前我并不知道张悟本，后来我儿子跟我说，你应该看一看红遍京城的名医张悟本，他说什么吃绿豆可以治百病，我一听就给他说，你不要相信那些东西。”海南省人民医院中医科主任李玉玲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张悟本的很多观点都违背了中医防病治病的基本理念，即辩证施治、调和阴阳的基本原则。

　　她认为，张悟本之所以会受到欢迎，一个是因为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人们有较高的养生保健的需求；另一方面，老百姓对中医信任的同时又对中医养生知识缺乏，加上现实社会急功近利的心态，使得一些打着中医旗号的投机分子有了可乘之机。

　　“在这种情况下，加上一些有头有脸媒体的大力宣传，老百姓就被忽悠了。”李玉玲介绍说，张悟本走红之后，有人曾经向她了解情况，“你要告诉他这个东西不可信，人家还对你有质疑，会告诉你说这是多家电视台的正规节目和国家级出版社推荐的，专家所讲的道理肯定是对的。我本人平常因为工作较忙，真还没有认真考证过张悟本的观点，在张悟本没有被揭穿之前，很多人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还会有下一个吗

　　尽管张悟本现象在中医养生市场造成了一波混乱局面，但也有业内人士认为，张悟本事件不全是一件坏事，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好事，可以让更多人在批判张悟本的同时了解更多常识，也让更多人增加对正宗中医的认识。

　　不过，李玉玲医师对这种反省能达到的效果表示担忧：“其实人们总是轻易忘了教训，10多年前就有过一个胡万林，在胡万林之前，还有过很多类似的案例。”

　　在网络上，已经有人开始以“从胡万林到张悟本”为名，盘点十年来的“假神医”，其中包括“盖世华佗”胡万林、“排毒教父”林光常、治疗癌症的刘太医，以及号称只用手就可以让截瘫病人站起来的“神医”李培刚。这些“神医”一度取得社会极大信任，红极一时。总结他们走红的手段，几乎都是同样的路数：大都打着中医的名号，强调单一的治疗方法，强调治疗方法可以迅速见效，非正规出身，资历大都造假。但就是这样不断重复的骗局，还是让不少人上当受骗。

　　李玉玲认为，要杜绝下一个张悟本的出现，治本的方法应该以提高人们对医学常识、尤其是中医养生常识的认识，增强民众自身的辨别真假的能力为主。

　　“现在中国传统文化教育在中小学力度太弱，应该在这方面加强工作。”李玉玲说，加强传统文化教育可以提高人们辨别真伪中医的能力，“中医有很多治疗方法，包括中药内服外用、针灸、推拿、按摩、蜂疗等等，每种方法都能治疗一些疾病，但没有一种方法是可以包治百病的，不能夸大其词。如果有人说他的方法包治百病，那你就要对他的可信度打一个问号了。把甄别能力提高后，他们就没有市场了。”

　　在正规医院之外，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还有不少自立门户的医馆，这些医馆鱼龙混杂，让人无法判断，张悟本等人就是这种发家模式。

　　李玉玲表示，现在中医无论是在正规医院行医还是社会行医，与西医一样，国家都有严格的准许制度，必须通过执业医师资格考试，取得执业医师资格证和执业医师执业证。在正规医院的医生，两证齐全。在个体医馆就诊，如果对医生的行医资格存疑，可以要求查看相关资格证书。个体医馆，还要有在医政部门和工商管理部门办理相关的行医许可证及营业证。如果证件不足就有可能涉嫌违法行医。

　　除此之外，李玉玲还希望媒体和相关部门能发挥监督功能。在被查处之前，张悟本有很多头衔，这些头衔给张悟本打上了“可信度高”的大标签，也是让不少人对张悟本趋之若鹜的原因之一，但这些头衔后来都被媒体证实为子虚乌有。

　　“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他的证件和相关身份都是假的，在他走红之初为什么没有相关机构去查证，非要到记者调查之后才介入？”李玉玲希望国家职能部门能加强监管力度，同时希望媒体能够在关注经济效益的同时更应注意职业自身的社会影响力，把握好宣传导向。如果这些问题不解决，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现下一个“张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