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俺做了五个小饼贴在锅边,一掀锅就闻到粮食的香味儿。四十多天没碰粮食,那粮食味儿咋那么香啊。这个叔伯嫂子现在还活着,俺感念她一辈子,要是没有这三斤多糠面,俺娘儿俩饿死在屋里也没谁知道。
快到领供应粮的时候,婆婆他们回来了。
俺把小锅支到俺住的前屋,婆婆问:“你这是干啥?”
俺说:“跟你分家。”
她很生气:“俺儿不在家,你分的啥家?咱又没吵没闹,俺找社长去!”
俺说:“你想找谁找谁。”
社长来了,问俺:“他婶子,他大叔不在家,你为啥要分家?”
俺说:“社长,俺不多说,说多了有战争,你看看俺的脸吧。”
社长看看俺的脸,回头跟婆婆说:“婶子,她要分家你就分家吧,分了家你少操一份心。”说完就走了。
这次分家,婆婆给了俺一个勺子两个碗,还给了俺半碗杂面。俺给儿子做了三顿粥,俺两天半啥也没吃,凉水也喝不进去。供应粮还不知道啥时给,俺想回娘家看看能不能有点儿吃的。
一早起来俺就走了,儿子走不动,俺抱起儿子,腿发软眼前发黑。看不见道,就和儿子在地上躺一会儿,看清道了再站起来冒蒙往前走。走到下午两点多,才走出十一里地到了仁桥,离娘家还有七里地,一步也走不动了。
桥下水流很急,俺想饿得这么难受,不如跳河死了。又一想,俺这样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婆婆就得跟人说,俺跟野汉子跑了。那是农历三月,俺正左右为难,东北边天红了,好像连风带雨过来了。俺想,好好的道俺都走不动,要是下雨,俺就抱着儿子跳河。
大风过来了,没雨,俺抱起孩子来身子飘轻,道也能看清了,七里地俺就歇了三次,大风把俺送到家,就停了。
两个嫂子出来接俺,二嫂向俺问好,俺一句话都不说,她就把饿得半死的孩子接过去。俺走到外屋躺到小床上,脸冲里。
娘问:“妮儿,你咋了?”
俺不敢说话,说话就得露出哭腔,俺想俺不能哭,俺哭一家人都得跟着难受。
三嫂说:“娘你别问了,俺妹妹是饿的,俺给妹妹做点儿吃的。”
小侄没奶吃,三嫂从娘家拿来一点儿白面,她就用这白面给俺做了一小盆疙瘩汤。
这碗疙瘩汤是俺娘儿俩的救命汤,可娘跟三嫂在一个锅里吃饭,俺不能赖在娘家,住了三天俺就走了。
临走,娘问俺:“妮儿,公公婆婆对你好吧?”
俺说:“婆婆比你会疼人。”
家里这些事,俺光告诉了三嫂,三嫂背着娘跟俺说:“妹妹你别走,咱饿死死到一块。”
俺说:“俺得领粮去。”
三嫂说:“妹妹你别多想,你这儿还有一个家哩。”
俺说:“记住了。”
回去这十八里,俺娘儿俩都有劲儿了,儿子头能抬起来,也能说话了。
回到家,婆婆跟俺说:“玉米领回来,你两个弟弟崩爆米花都吃了,你的谷子和稻子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