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

　　春

　　有天，爸妈坐在一起，感觉无话可说了，探讨起了谁死在前死在后的话题，最后，爸一拳砸在桌子上说，还是他先死。我妈当场就哭了，说把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留在这世上，多难过……

　　老刘：

　　春节即将到来，你还在外地，今年你回家过年吗？

　　前不久，受你委托，去看望了你的爸妈。那天，你的爸妈正翻看家里老照片，看你小时候的模样，俩老人的眼睛都贴近照片了，他们都念叨着，今年春节，等你回家过年时，给你做小时候春节喜欢吃的食物。

　　老刘，也说说我爸妈的事儿。有天上午，我爸咂巴着舌头，缠着我妈说，中午要吃肉圆子，说有好久没吃过了。我妈说，老头子，昨晚上你不是吃了肉圆子么？爸搔搔脑袋说，我昨晚上真吃过饺子吗？你怎么冤枉我呢？

　　我有天回家，妈对我叹口气说，你爸啊，人老了，记性就差了。说有天爸在外散步回家，发现自己忘带了钥匙，等我妈回来，发现爸在门前一头歪去睡着了，还流出了鼾口水。后来，妈在爸的裤子口袋里，一把摸出了钥匙。

　　我爸再过三年就八十了，但，他老得不至于这么快啊，我有些不相信自己。

　　这是我的爸吗？我偶尔回家，望着这个有痛风、高血压、糖尿病的老男人，脚步缓慢，脸上密布老年斑，如我有年在东北漫游时，在深山看到一棵沧桑老树的树皮。

　　我结婚到第五年，就同爸妈分开住了，感觉一个城里，就有两个家了。爸妈居住在老城老街老巷的老房子里，在这些年岁月的光影中，突然一转身，才发现，爸妈在老房子里寂寞老去。爸有次告诉我，我妈有天半夜感觉门外有脚步声，认为是我回家了，就起床侧耳倾听，开了门，结果是一只流浪猫在用爪叩门，我妈就把猫抱进了屋。

　　有天深夜，我接到了爸一个心惊肉跳的电话，你妈嘴里流血不止……等我跌跌撞撞赶往老街，看到受惊吓的妈妈瑟缩着卷成一团儿。我把妈妈送往医院，经过诊断，只是牙龈出血，小毛病。

　　我陪妈妈在病床前闲聊，妈妈抓住我的手说，刚才把她吓得不轻，还让爸从柜子里摩挲出几张银行存折，一张一张告诉了密码。原来我妈担心，她撑不过去了，就把密码赶紧告诉我爸，那几个辛苦攒下的钱，留给我们补贴家用。

　　我妈其实是一个不怕死的人，她说，人死了，不就是睡觉不醒了么。有天，爸同妈坐在一起，感觉无话可说了，探讨起了谁死在前死在后的话题，最后，爸一拳砸在桌子上说，还是他先死。我妈当场就哭了，说把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留在这世上，多难过……

　　也就是那天在病房，我突然揪心起来，感觉我的爸妈，其实生命脆弱，说不定哪天，没任何预兆，也不给我打一声招呼，随时都会抽身而去，结束这一辈子最亲的血缘。我得好好珍惜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最后的。

　　老刘，今年春节就要来了，我一定早点回到老房子里，守候爸妈过大年。我的爸妈都是很节约的人，不喜欢在馆子里吃饭。就在家里，妈妈用那老炉子，咕嘟咕嘟炖肉，整个屋子里弥漫的，是香喷喷的味道，也是亲人相守的味道。

　　老刘，说了这么多，就一句话：春节了，回家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