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福顺
1931年10月，王文宇、冯国卿率领一部分红军从母瑞山突围后，冯白驹领导着党政军机关部分干部和红军战士100多人在这里继续坚持斗争。母瑞山里生长着一片片原始森林，毒蛇猛兽出没林间，密林里闷热潮湿，瘴气弥漫。在草丛的积水里，还有许多吸血的山蚂蟥，山道崎岖难行，敌人一般不敢轻易进入母瑞山深处。
母瑞山周围有二三十个小村庄，集聚着苗族百姓，还有红军的家属。当年，王文明抵制“左”倾盲动主义以城市为中心的做法，经过反复思考，他认识到，历史上有过多次农民武装起义，都遭受失败，其中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有稳固的立足点，四处流动，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王文宇率红军主力冒雨突围的那个夜晚，冯白驹和琼崖苏维埃政府主席符明经、秘书长王业熹、共青团特委负责人冯裕深久久地站在山上，听着红军突围方向传来的爆豆般密集的枪炮声，默默无语，他们都在为突围的人担心。
但是，他们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突围部队早日和外面的红军会合，早日打败敌人的“围剿”。盼着，盼着……五天过去了，十天又过去了。每天，太阳照常从东边升起，又被西山吞没，没有任何消息。他们站在山上，望眼欲穿，却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一望无际的绿色。
枪声三天两头在山脚下的村庄响起。滚滚浓烟里，一栋栋茅房倒塌，一队队敌军用刺刀威逼着扶老携幼的老乡，离开他们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家园。百姓们牵衣顿足，哀声动地。敌人要把红军困死在山上，要把这座山变成“死山”。
看到这些，战士吴天贵再也忍不住了，他跑到冯白驹面前，举着枪吵嚷着，要求冯白驹下命令，下山去与敌人拼命。冯白驹和符明经严肃地制止大家，符明经说：“我们留在山上，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要保存我们的力量，将来领导全海南的革命，我们不能跟敌人一拼了事。”
一转眼，主力部队离开母瑞山快三个月了，随同红军主力突围给山上弄粮食的三爹也没回来，他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杳无音讯。
这些日子里，大批敌人在母瑞山搜剿，像篦头发似的一遍遍“扫荡”。由于冯白驹他们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就拖着敌人忽而山前忽而山后地打转转。
有一天，敌人又来搜山，大家分散隐蔽，冯白驹和妻子王惠周、符明经、警卫员环忠、吴天贵等人躲藏在一个石洞里。洞子很窄，天气又闷热，大家敞开怀，用帽子扇风，默默地听着敌人的动静。这时，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响，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吴天贵和环忠在洞口的藤蔓后面朝外窥探，食指扣在驳壳枪的扳机上。谁知这两个敌兵竟在石洞顶上坐了下来，喘着粗气。
头顶响起一声吆喝：“你们干什么？是来剿匪，还是来歇凉?马上给我搜，共匪的师长都被抓到了，你们连匪兵也抓不到一个……”
顿时，冯白驹的心紧缩起来：难道王文宇师长遇难了？敌人走开了。可冯白驹的心头愈发沉重。
一弯新月升起，母瑞山笼罩在月色里。敌军下山了，大家走出山洞，和藏在别处的同志们在约定的地点集合。布好岗哨，女同志动手做饭，王惠周和李月凤是最忙的人，打柴、挑水、淘米、挖野菜，她们先用芭蕉叶把锅灶围起来，以免暴露火光，再找来三块石头，架起锅，倒上水。冯白驹和几个干部凑过去帮忙。
饭做好了。说是饭，其实就是少得可怜的米和一大锅野菜煮成的稀粥。炊事员李月凤招呼大家拿出椰壳碗，挨个分发。分到最后，她和王惠周用勺子刮得铁锅刺啦啦响，米没有了，只好勉强喝点只剩了野菜的汤。
在敌人的严密封锁和围困下，母瑞山上的红军无法与山下的群众联系，山上的粮食基本断绝。冯白驹领着100多人，在山上几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有时候十几天都吃不上一碗稀粥。为了一碗稀粥，战士们你推给我，我让给你，干部让给伤病员，伤病员又悄悄留给干部。
一天夜里，山脚下密集的枪声划破了母瑞山寂静的夜空。山上的人都紧张起来。过了不一会儿，岗哨就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爬了上来。原来是庶务长三爹突破敌人的防线，背着满满一袋粮食回来了！他一到驻地，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冯白驹急忙把三爹抱起来，只觉得他全身软绵绵的，冯白驹摸摸他，还有呼吸，这时他发现自己手上有血，仔细查看，原来三爹的左手被敌人打伤了。
冯白驹和大家一起把三爹抬进草棚，王惠周给他包扎好伤口，喂他喝了点水，他才喘过气来，慢慢睁开了眼睛。冯白驹迫不及待地向三爹问起王文宇和突围部队的情况。三爹不答话，用手捂着脸哭起来。冯白驹心里一沉。他熟悉这个铁打的汉子，多少年来都没见他哭过一次。
山上的人都拥在三爹的周围，等待着，想问又不敢问。好一阵，三爹才止住哭泣，说起红军主力突围后又遭敌人追击，师长王文宇和政委冯国卿壮烈牺牲的情况。
冯白驹和大家都低下了头。一阵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山风掠过树梢的声音。
冯白驹打破沉默，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有力地说：“革命总要付出代价的，一个人倒下去，千万个同志站起来。哪怕只剩一个人，同样要坚持到最后。我们要有信心，坚持到底，就一定能够取得胜利!”大家渐渐抬起头，都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只听他接着说，“失败是暂时的，琼崖各地还有党组织，还有革命群众，全国革命还没有失败，胜利还是有希望的！”
当晚， 冯白驹和符明经、王业熹、冯裕深等领导干部开会，分析形势，研究对策。大家一致认为：红军反“围剿”虽然失败了，主力部队也损失惨重，但是被打散的红军一定还在各地隐藏，敌人决不可能全部摧垮各地的党组织。我们不能只是等待，必须有所作为。他们决定，派人分批下山，到各地联系，了解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