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湖螃蟹

    □ 李再明

    八十年代前，洪湖是没有大螃蟹的。有的只是那种在河边打洞的土生土长的小螃蟹，小小的，和大螃蟹比起来，就像用圣女果比西红柿，看上去八跪而二螯齐全，实际是袖珍了许多倍的。

    突然有一天，小镇砖瓦厂下班回来的工人经过我家门前时, 手里都提着一挂一挂的大螃蟹，那么大，从来没有见过的大，青黑色的硬壳，面目狰狞，吐着白泡。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秋天，电排河里涌现出了许多许多的螃蟹，向岸上爬，就像电影里的外星怪物入侵地球。砖瓦厂靠近电排河，最早发现的是砖瓦厂的工人，他们在河边随手捡起几个螃蟹串起来，拿回家去。成为我看到的一幕。

    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让我们小镇一时回不过神来，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螃蟹，当时大闸蟹也没有现在这样让人津津乐道。那螃蟹外表都是壳，也挑不出什么肉来，我们根本没有把这当成美味，也不知道如何吃，只是好奇。

    毕竟还是有懂的人，开始收购螃蟹，一块钱一斤，听说他们把螃蟹运到武汉，可以卖到二块钱一斤。那螃蟹两个一斤，都不用秤称，很标准的体重。当人们知道捡两个螃蟹可以换一块钱时，那电排河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在我们那里，除了长江，最大的河就是电排河。每当发大水，电排站就开始将电排河的水排入长江。电排站就建在我们螺山镇。每到开闸，就有许多的鱼流向这里。那一年流的不是鱼，而是螃蟹。

    螺山镇上居住的一半是农民，一半是居民，农民当时还是生产队的社员，不可能到电排河里捉螃蟹。只有镇上一些没什么正事干的居民，才有时间去捉螃蟹。到了晚上，他们都驾着借来的小船，在电排河口集中，水面一时渔火点点，空网撒下去，提起来的就是螃蟹。

    我的堂兄就是一把好手，他一网下去，最多时能捞起五十斤螃蟹。当时这相当于捡金子，所以，那段时间，我的堂兄过着最美好的光棍日子。

    我当时已高中毕业，晚上跟好友李再亮一起到河边去，都不用手电，借着月光，看到爬行的螃蟹，一脚踩上去，分清头尾，再找个安全的部位，掐住底板和盖子，捏在手里，接着去抓第二只。尽管那螃蟹张牙舞爪，也伤不到我们。我们去捡一些干柴，就在河边生火，把螃蟹放到火上烧。我们那里有一句俗语：螃蟹无盐，自带盘缠。意思是螃蟹肉本来就有点咸味，吃的时候不需要调料。慢慢地烧出了螃蟹的肉香和糊味，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们就开吃。先撕扯爪子，再剥开壳子吃肉，吃得十分潦草，那种囫囵吞枣的吃法，并没有体会到个中的妙处。

    螃蟹在那一年惊鸿一瞥后，就沉寂了，直到我离开老家。听说那年洪湖的螃蟹是飞机撒的螃蟹苗长大的，作试验的。洪湖水土肥美，水生物丰富，非常适宜螃蟹的生长。刚好那年发大水，成熟的螃蟹顺着河流漂到了我们镇上的电排站。使我们见证了洪湖螃蟹的盛大开端。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在海南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跟朋友一起吃过一次大闸蟹，记得每只螃蟹98元。先不说螃蟹有多美味，只说那次吃过螃蟹后，跟我们一起的美女一下子爱上了请我们吃蟹的朋友。

    资料上说，大闸蟹也称长江中华绒螯蟹，长江中下游流域的水面均可养殖。最著名的是阳澄湖的大闸蟹，每到秋风响时，吃蟹的人趋之若鹜。文人雅士均以吃蟹为时尚，吃蟹画蟹写蟹，形成了中国大闸蟹文化。大闸蟹每年供不应求，以致价格连年攀升。

    九十年代末期到新世纪初，洪湖开始有人养殖螃蟹了，春节回家时，饭桌上有清蒸螃蟹，个头不算很大，但肉实黄多。我太太是浙江舟山人，那边盛产海蟹，最有名的是梭子蟹，可以说是吃着海里螃蟹长大的。当她吃过洪湖的螃蟹后，再也不说海里螃蟹是最好的了。

    时间再往后移，以前只养鱼的洪湖，养螃蟹多起来了。又随着交通更加便利，我们在海南，可以吃到家乡运来的螃蟹了。每到螃蟹收获季节，家里的亲人和朋友，把螃蟹用冰块镇起来，放在泡沫箱里，交给从湖北开往海南的大巴司机，二十四小时内，可以到达海口。

    每年吃的第一顿螃蟹是最丰盛的。那一天我们会急匆匆下班，回到家，从螃蟹里会挑出最大的来清蒸。这时我已从很多地方丰富了螃蟹的知识，也把吃螃蟹当成了生活中的一大美事。

    洪湖的螃蟹，我更爱吃公的。俗话说，“九母十公”，指的是九月吃母螃蟹，十月吃公螃蟹。公螃蟹体型要比母螃蟹大，健硕强劲，四肢发达，爪毛金黄，螯绒深褐，其它都差不多，最独特的是公蟹的膏，胶质状，晶莹剔透，放进嘴里，粘粘稠稠，浓得化不开，那味道，无法形容，只能说胜却人间无数。每到此时我会闭上眼睛回味，让这种快感保持得久一点。我会使劲地夸洪湖，只有我们洪湖才有这种特产。

    现在，洪湖螃蟹已是身价倍增了。给我们送螃蟹的堂兄说，洪湖螃蟹在2009年的螃蟹评比中，获得了全国金奖。短短十几年的养蟹历史，却让洪湖螃蟹一跃成为全国名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