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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15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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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笔会
旗袍

    □ 秦 岭

    如若说,旗袍是女人的梦,那么,旗袍是男人的什么?

    邂逅旗袍,竟是在西部老家。少年时偷攀一位亲戚家堆放杂物的阁楼,在诸多劫后余生的尘封藏书中,一册与“破四旧”时代大相径庭的民国老照片扑入眼帘,照片上的女子面如满月,高髻如云,身着短袖凤仙领大红丝绸装,如意斜襟,袢条盘扣,高开叉,胸前是中国传统水墨画描绘的花卉图案……难以回味我当时的惊愕。早先的女人,原来是可以这样惊艳的。当时并不知道,这件让女性真正成为女人的衣裳,有一个陌生而温情的名字——旗袍。

    分明是岁月阴霾中的惊鸿一瞥,让我身在人间,却不知今夕何夕。亲戚家在民国初年,尚属书香门庭。那个遥远年代的文化传统与时代的交锋,被一件旗袍折射得今昔错位,大美阻隔。读初中时,港台影视、歌曲呼应着上世纪三十年代老电影《马路天使》的所谓“靡靡之音”,以流行和穿越的力量,再次把一颗少年的心撩拨得一塌糊涂。“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我首先记住了演唱者的旗袍,然后才记住了那位叫周璇的女人。终于有机会明白,在旧照片般泛黄的岁月里,那样的女人在遥远的上海滩曾经百花争艳,比如周璇、宋美龄、阮玲玉、林徽因、张爱玲……在历史的斗转星移和世事轮回中,旗袍原来犹如出墙的红杏,一度在东南亚和港澳台的大观园里常开不败,比如邓丽君,比如夏梦,比如张曼玉,比如……

    我那时就想,旗袍——她若不是我在天涯海角觅得的知音,我何曾能够在这高山隔音、流水断梦的尘世,伯牙子期般地相遇。我认准了,大凡丝滑如水、温润如玉的绫罗绸缎,一定是为旗袍而生、为女人而存、为美丽而死的。旗袍一定懂得,她在一个少年的内心,正在情深深地生根,意绵绵地发芽,雨蒙蒙地开花。

    少年时的屋檐下,一个小雨淅淅沥沥的午后,小花狗半醒半眠。我听见女孩子们聊旗袍:“旗袍,有圆襟、直襟、方襟、琵琶襟……”

    复古的时尚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某个太阳雨的时节,小城的青石小径上,常常有穿着旗袍的女人,右手搭一把油纸伞,左手拎一绣包,款款而行,亭亭而立。举手投足间,美目顾盼时,仿佛是一种对接,对接这片古老大地上曾经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仿佛是一次牵手,牵手那曾经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旗袍,由此让越来越多的女子变成了典雅高贵、风情万种的女人。那一刻,旗袍是女人的明眸,女人是旗袍的皓齿;旗袍是女人的肌肤,女人是旗袍的内心。据说旗袍是分京派和海派的,而代表江南的海派尤甚,我恍惚自问,这是江南吗?尽管故乡曾被称作陇上江南的,明知这是自勉自慰,却放飞了我无尽的遐想,真正的江南,该当是怎样一件精美绝伦的旗袍呀。

    那个小雨初霁的季节,我在巴黎、柏林、布鲁塞尔的街头看到了许多身穿旗袍的倩影,既有亚洲女子,也有欧洲女子;既有耄耋之年的老妇,也有蓓蕾初绽的姑娘。我恍惚自问,这是故乡,还是异乡?这是中国的表情,还是世界的容颜?

    没人猜得透我对旗袍前世的追索和今生的眷恋,一如对美的追问。有人说,旗袍源自满族旗人的长袍,也有人说源自先秦两汉时代的深衣,还有人说是上世纪二十年代满族旗服与西方时装联姻演化的结晶。我却暗暗倾向于后者,不光因为中华民国政府于1929年把旗袍确定为国家礼服之一,重要的是搜遍古代历朝诗词歌赋,除了耳熟能详的诸如“云想衣裳花想容”、“虹裳霞帔步摇冠”、“绣罗衣裳照暮春”等千古绝唱,找不到任何有关旗袍的只言片语。吸引我的,仍然是民国年间的两首小诗,一首是戴望舒的《雨巷》,另一首是卞之琳的《断章》。让我无法自解的是,两首诗照样未曾提到旗袍,可我偏偏从“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中读到了旗袍,从“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中读到了旗袍。

    可不是,那份让人爱怜的忧郁,那份摄人心魄的妩媚,那份梨花带雨的羞涩,那份恬淡孤傲的高贵,不就是一件件旗袍的质地、一个个女人的美丽吗?人间还有什么,能让你想到如此踏莎行般的杏花烟雨,如此蝶恋花般的风花雪月,如此醉花阴般的暗香盈袖呢?当旗袍和女人融为一体,你分得清哪是仙境?哪是人间?

    这些年应邀参加过一些与旗袍有关的文艺活动,比如“旗袍晚会”、“旗袍秀”、“旗袍季”……不一而足。那次与某女主持人同时受邀担当文艺赛事评委,主持人的旗袍上绣着几朵典雅的百合,立时让旗袍的文化外延拓展了许多。其时美女如云,旗袍如瀑,宛如水色潋滟,百花朝露。独有一女子身着欧式真丝双绉长裙。她芳容出众,身材曼妙,却未能入围。“秦老师,能告诉我失分的理由吗?”她问我。

    我反问:“你怎么理解旗袍与生活?”

    小女子修长的睫毛上顿时挂上了晶晶的亮,那是一滴女性的泪,但不是女人的泪。她的目光久久凝视着头顶会标上彰显赛事主题的三个字:中国风。她会在中西方文化的交汇、链接处寻找到答案吗?

    真的不用我提醒,当旗袍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当旗袍与中国女人一起在各种国际会议、赛事、活动中频频亮相,当旗袍被世界公认为服饰文化的经典,那么,旗袍在寻常百姓家意味着什么呢?有人回答我:“家和”。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答案。“家和万事兴”,容易让我们想到一个民族的走向和命运。小女子如若参透了这一点,当旗袍加身,她便是一个文化的奁匣,奁匣里是满满一桌历史、时代、生活的盛宴。

    小女子轻轻告诉我:“我看到老师旗袍上的百合了。”老师,指那位主持人。也许她已经明白,该百合时,为什么不是芍药,该长城时,为什么不是埃菲尔铁塔,该云时,为什么不是雨。

    每当烟花三月或是稍晚些时候,我都要到江南去,尽管不再年少,可每当置身江南桂花、丁香的氤氲与芬芳,那白墙灰瓦之间的古巷,那夜半钟声的客船,那梅雨拂柳的枫桥,分明便是旗袍的一凹一凸、一袖一襟,以至于下榻江南的某个夜晚,梦见一家古色古香的丝绸店门口,有一位打伞的旗袍女人,一脸幽怨地朝我眺望,如一曲老家的民谣。门口,有一束花,还有一只小花狗。一切,是那么熟悉,熟悉如旗袍上一个小小的袢扣,是直角扣、花扣,还是琵琶扣。

    谁愿在这样的梦中醒来呢?那分明就是家嘛。

    (秦岭,籍甘居津,一级作家。小说散见《人民文学》《当代》《钟山》《中国作家》等数十种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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