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举芳

    父亲深深的爱着田野。他常说：田野的盛宴，最有滋味，也最养人。

    十八岁那年，他穿起军装，告别了家乡，告别了家乡那一望无际的田野。离开田野的父亲，常常站在异乡的山梁上，呼吸着从故乡方向吹来的风，把对田野的思念和牵挂，翻晒开，又塞进心里面。

    转业后的父亲，分配到了造船厂工作，依旧是远离故乡。那一年，母亲坐火车去父亲的工厂和他结了婚，一个月后，母亲一个人返回了故乡。故乡的消息变成了他们之间爱的纽带。春天，母亲把田野里采来的茵陈草装进信封寄给他，父亲就知道田野里已是万物萌生，田野又要开始一年的忙碌了。炎炎夏日，母亲把收来的麦子做成煎饼寄给他，父亲就知道田野里的庄稼已长得繁盛葱茏，一边欣喜一边担心疯长的幸福果实，会把田野变得瘦薄。秋天，母亲把酸甜脆口的国光苹果寄给父亲，父亲不舍得吃，他知道这是故乡的田野最后的美味，他把苹果放进衣柜，衣服上就洒满了故乡田野的香水。整个冬天，母亲不会再寄东西给父亲，轮着父亲寄东西了，那是一些故乡的田野里长不出来的物品。

    一晃七年，父亲终于调回到了故乡。在城里上班，他却坚持住在乡下，他说他是农家人，不能脱离地气。

    空闲的时候，父亲扛起铁锨，到村后的荒山去开垦。一锨一锨的把活土翻上来，再一锨一锨的把浮土翻下去，施底肥，平整，撒种，浇水。过几多时日，那些种子悄悄掀开土的一角，露出调皮的小脑袋。父亲的脸上开满了阳光，他抡起铁锨，继续开垦新的土地。

    就这样，父亲用铁锨和汗水，把瘦薄的土地增肥，用长满老茧的双手把希望种植得那样茂盛。风霜吹打，雪雨侵袭，如一把刀子，把父亲的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父亲显得老了，而田野流转的四季里，土地的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件件光鲜亮丽。挺拔的庄稼威武站立，父亲却渐渐的矮了，像一株秋后的玉米，被沉重的果实压弯了腰。

    后来，有人说荒地属于公共财产，不能个人开了就归个人。母亲气不过，对村干部说“要收回也行，要给一定的补偿。”父亲制止了母亲，说愿意把开垦的荒地无条件的归给集体。

    没有田地可种的父亲，常常一个人在田野里行走。那一行行庄稼，就像大地上一行行的文字，写着父亲酸甜苦辣的昼夜，写成一部生命的书。

    迎风而舞的庄稼挥动着丰满的果实，向父亲微笑。

    父亲的田野，又开满了丰盛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