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训波

    老张是我大哥的同事，也是我大哥的邻居，两家房子比邻而建。

    认识老张一家是我上高中后的事。由于学校在县城，离家比较远，我平时就住在了大哥家。老张的小儿子学兵与我同一年级，学兵经常邀请我去他家写作业，加上我一直是那种学习好的乖乖仔，学兵的父母对我很是欢迎。

    老张一家6口人，除了老张夫妻和三个孩子，上面还有一个老母亲，虽已年过七旬，满头白发仍难掩眉宇间透出的英气，说话做事很是干练，似乎是一家之主。

    老张高大帅气，很有男人魅力。听我大哥讲，老张还是他们单位唯一一个在大学进修过的工程师，是单位的明星人物，“老张年轻时，很多姑娘明知道老张结婚了，还对他死缠烂打，无奈老张就是不动心，最后不得不作罢。”

    去老张家次数多了，我发现他们家有很多“特别”之处：老张的妻子年纪看起来比老张大好些，目不识丁；学兵与哥哥姐姐的年龄相差甚远，且是违反生育政策出生的，但老张却没有受到任何牵连；老张与妻子虽说相敬如宾，但少了一般夫妻间的互动，两人之间看起来永远都是淡淡的……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我终于憋不住，将心中的疑惑告诉了大哥，大哥听后淡淡回答：“老张的老婆以前是他大嫂，学兵的哥哥姐姐是他大伯的孩子！”

    听了这话，我顿时傻住了，张开的嘴巴半天合不拢，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久才问出了下一句：“大嫂？那怎么成了他老婆？”

    大哥又淡淡地回答：“他大哥出意外死了，他老娘逼着他娶了大嫂。”

    “是他家那时穷娶不起媳妇？”我问。

    大哥说：“不是，就凭老张这一表人才和一肚子学识，再穷都有姑娘愿意嫁，实际上老张没结婚时，追他的姑娘多了去了，他也有自己的对象，但最后在老太太的逼迫下，还是娶了大嫂。”

    “也不能说是老太太逼的，他真不同意，谁能逼得了，终归是老张自己同意了。”大嫂插话道。

    一边吃饭，大哥和大嫂一边将老张的婚事讲出了个大概。

    原来老张在省城进修时谈了一个女孩子，是省交通厅一个干部的女儿，女孩子的父母对老张也非常满意，本来打算将老张调到省城后为两人办婚礼的。谁知就在筹划调动期间，老张在农村的大哥出了意外，撇下老婆孩子走了，老张的大嫂面临着守寡还是改嫁的选择，可不管哪种选择，苦的都是两个孩子。老张的老母亲一合计，觉着最好的方法就是老二娶了老大媳妇，两个孙子还在自家屋檐下，苦不着。

    对于老太太的提议，老张的嫂子权衡了一番之后同意了，但对老张来说，这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一边是寡居20多年拉扯自己长大的老母亲和年幼的侄子侄女，一边是心爱的女朋友和自己的事业，老张左右为难，迟迟难决。

    最后，老张的嫂子面子挂不住了，向张家正式提出了要带俩孩子改嫁的请求，老太太一听，哪里肯依，硬生生逼着老张娶了嫂子。两桌饭，几包烟，老张和他嫂子就这样交换了名分。

    据我大哥说，刚开始，老张就想着和他嫂子做对假夫妻，帮着嫂子养大侄儿侄女，让老母亲放心，让侄子侄女过好点。谁知道省城那姑娘听说此事后，就三天两头来找老张，惹得老张的嫂子和母亲老不高兴，老张最后为了家里安宁也为了不耽误对方，就狠下心坐实了和嫂子的夫妻名分，这让老张成为了别人的谈资，且断绝了老张的晋升之路，“直到学兵出生后，那姑娘才死心嫁人了。”

    多年后，老张相继送走了母亲和妻子，侄子侄女以及儿子先后成家立业，老张也在我们那个小县城里结束了自己平淡的一生。

    老张离世后，他儿子学兵在整理老张的遗物时，在他的手提箱里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老张和一个女人的合影，背后用钢笔抄写着那首著名的《钗头凤》，两种字体、两种笔迹，前者娟秀，后者粗犷。

    桃花落，闲池阁。陆游和唐婉，老张和女友，就这样隔着近千年的时光重叠在一起。没人知道，当他们面对着满城春色时，是不是有着一样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