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恩睿

    对我来说，小猪肉炒酸西瓜皮是母亲的一道拿手菜。母亲离世已二十余年，但每当看见有人做这道菜时，就会想起母亲；想起母亲做这道菜，就禁不住地咽起了口水，眼前便出现母亲灶台边炒菜的身影。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中叶，我正读小学，那时能吃上一顿小猪肉是不简单的事情了。生产队集体养猪有人专管，农户家养猪生产队派人管理。家里有几头猪？什么样的猪？种类和数量，生产队都是清清楚楚。小猪一般不让宰杀，除非是生产队统一为社员安排节日生活，或小猪生病了，且经有关人员确认生命无望才允许宰杀。

    那年代，生产队按季节种植小西瓜取瓜子卖给供销社。小西瓜成熟后取瓜子剩下的西瓜皮，生产队按人口分配到户头。此外，有些村民也在自留地上种植本地小西瓜，为做菜用。各家各户对西瓜皮吃法不一，有的喜欢新鲜食用，有的过盐水晒干食用，有的用坛子腌制食用。我母亲经常使用后面这种做法。用坛子腌制的西瓜皮，以偏酸为佳，可直接生吃送饭，可水煮当菜，可配炒猪肉等食用。当时，村民流传这句话，能吃上小猪肉炒酸西瓜皮，那就有口福了。

    一年四季十二个月，我的家里都备有酸西瓜皮。酸西瓜皮除了生产队分配外，家里在自留地种植也是一条来路。为了备荒，母亲经常是一坛一坛地自己动手腌制，有时封盖不够紧密，便散发出那股酸香味，让人闻到也会咽起口水。有时，母亲会将泡过鲜竹笋的水倒进腌制西瓜皮的坛子里，说是不让西瓜皮变质。

    母亲对酸西瓜皮调味手法不少，但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那小猪肉炒酸西瓜皮味道。每到节日，如春节、元宵、端午节、中秋节等，生产队一旦给社员分配小猪肉时，母亲必定做这道菜。这道菜一端上饭桌，那天家里已煮好的饭便会供不应求了。这是何等开胃的一道菜啊！单我一人就增加了百分之三四十的饭量。连盛菜的碟子或碗的底部和内壁粘上的菜汁，也被舔得干干净净。饭后，碗碟几乎到了不用冲洗也觉得干净的地步。

    记忆里，我母亲做这道菜的经过是这样。准备工作当然是按小猪肉的量，搭配适量的酸西瓜皮。操作时，先将酸西瓜皮放进锅里清煮至熟，取出晾干，切成小块备好。然后，用猪油和赤糖起锅底，将切好的小猪肉放进锅里拌炒。视情况是否加水，母亲有时加水，有时不加水，然后焖十几分钟，待小猪肉差不多熟了，将已备好的小块酸西瓜皮倒进锅里混炒，然后盖好锅盖继续焖焖。此时，母亲会试味。只见她打开锅盖翻了几下锅底，再舀一点汤舔一舔，如够味，直接舀到碟子里或大碗里，如不够味，有时会加点赤糖，有时会加点盐，有时两种都得加一点点。

    那时，只要看见母亲做小猪肉炒酸西瓜皮这道菜，就哪里都不去了，一心一意守在家里，在厨房边嗅着美味。

    肉质好的小猪肉，一般是生产队节日分配的，其它时日难于吃到。当年，另一种情况下也可做小猪肉炒酸西瓜皮这道菜。那就是自家养的母猪下仔，而猪仔生病了，比如发烧吐沫、身出红斑点等情况发生，就要及时向生产队分管人员报告，确定小猪仔治不好后可以宰杀。这种情况，当时也较多。记不得有多少回了，只要我家养的猪仔生病治不好了，就赶紧宰杀放血。那病小猪肉炒酸西瓜皮的做法，和肉质好的小猪肉炒酸西瓜皮的做法，程序基本相同，但在病小猪肉炒酸西瓜皮时要加上一些地瓜酒。每当有病小猪肉炒酸西瓜皮时，那量都较大，因为小猪子属于自家的，做好菜后，母亲就给邻居和亲戚分别送上一些分享。母亲安排我去给亲朋好友送小猪肉炒酸西瓜皮时都会提醒：不许搞小动作！我当然照办，但一路免不了闻几下过瘾，解解口馋。有一回，我给邻居家送这道菜时，为尽快完成任务，赶回家吃饭，谁知那脚踢到了一块小石头将菜打散了。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报告母亲，还好，母亲没说什么，再补上一碗让我再跑一趟。这一趟，我可是小心翼翼了。

    母亲离世多年，我离开老家也多年了，但一到菜市场自然就关注酸西瓜皮。有时买到了，很高兴，也买到了小猪肉，而且肉质好，但怎么做都做不出母亲当年的味道。有时到食店吃饭，第一道菜就点小猪肉炒酸西瓜皮，但几乎都会难倒点菜员。

    几十年过去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小猪肉炒酸西瓜皮仅仅是繁多菜种中不起眼的一道。菜市场里，买卖酸西瓜皮的人也不多了，就连开食店的老板也说，酸西瓜皮要从农村订做才有货，而且不经常有。酸西瓜皮成了稀客，但母亲那小猪肉炒酸西瓜皮的味道却让我钟情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