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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9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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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材

       □ 周 伟

    那是一个冬日,城南诊所,我推门进去,娘躺在病床上。

    娘正在打着点滴,一滴又一滴,从高空掉下,掷落有声……

    我急急地问娘,您高烧,烧到好多度?

    娘说,我试了体温的,毛毛烧,年轻时经得住。唉,年岁大了,不中用了,只好来吊一瓶水(点滴)了。

    娘说得若无其事,但娘的脸上还是起了变化。我正眼看娘时,娘马上侧过脸去。

    坐在对面桌上的医生,急急地接了话:还毛毛烧,都40度了,幸亏来得早……

    娘马上岔开话题,和另一个打点滴的老婆婆拉起了家常。

    娘问:你老人家有几个崽女呀?

    老婆婆答:三个,两个崽,一个女。

    娘看了看她单单的一个人,问:他们不管你?

    老婆婆答:不管。稍停了一下,又说,也管不了这么多。我跟着晚崽一起过。这个哈宝崽,也是前世的冤家来收债的,也不怪他们。

    我再去看那老婆婆,原来是住在老街上的冬材的娘。

    冬材的娘老弱多病,却还常常在老街上捡废品卖钱。冬材呢,患了脑膜炎后遗症,是个弱智,与他的娘相依为命。冬材的娘怕冬材走丢了,在他的每件衣服上都用白线绣了字:老街34号冬材。

    娘又问:难道生病了,他们也不管?

    冬材娘低低地回答:我们娘俩相互照应着。他们要讨生活,各顾各的,也蛮不容易的。

    娘看着天花板,再也无话。

    很长一段时间,诊所里谁都无话。静,只有长久的静,还有点滴一滴一滴清脆落下的声音。

    娘的血管太细,打点滴的针又用了七号针,很慢很慢。大约坐了一个多钟头,我的屁股下面似生了钉子一般,有点坐不住了。

    娘可能是看出来了,说,你有事,你去忙你的,我打了针就回去了,不用管我。

    医生却不屑,你娘打的(点滴)还算快的,那个老婆婆(指冬材娘)都四个多小时了。她的崽,都还在外面一直等着呢。

    我这时才发现冬材坐在门口一侧,天气很冷,他不时地打着哆嗦,还不时地透过拉紧的玻璃门往里瞅着。也许是想看清楚些,他整个脸都贴在了玻璃门上,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了,变了形。眼睛,却睁得老大,定定地看着门里的一切。

    娘也看到了,转过脸来有点怪罪的意思。

    娘问冬材娘:你怎么不把(你的)崽喊进来?

    冬材娘答:我不要他陪我来,他要陪我来。他陪我来,他又不肯进来。他不肯进来,他是怕别人闻着他身上的(气)味。你也晓得的,得了这种病的人,脾气都倔得很。

    娘埋下了头,我看见了娘在擦眼睛。

    冬材娘当然不会知道,她这一说,说到了娘的痛处了(我的小弟也从小患了脑膜炎后遗症)。

    冬材娘先打完了点滴。医生拔出针,要她自己用手摁一会儿。哪料她想急于起身,一用力,手上的血直冒,谁也没有看见。却见门口处的冬材拍打着玻璃门,嗷嗷嗷地叫着。

    交完钱一出门,冬材就在门口扶着娘,没走五米远下一个台阶时,冬材娘摔倒了。冬材嗷嗷嗷嗷又高声大叫,近旁的人都拥了上去。

    再看时,冬材扶着他娘一步一步走向远处,远处的天暗了下来……

    过了几年,我再去老街,老街更老了,冬材家的老木屋斜歪歪地,似乎有随时倒下来的危险。

    我没有见到冬材的娘,以为这屋没有人住了。刚准备走开,却听见吱呀一声,从虚掩的门缝里探出个脑壳,是冬材。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睁得老大,人的脸形却消瘦得不像个样子,衣服在身上就像挂在木架子上一样,空空荡荡。

    门开了一掌宽,冬材却出不来,原来门上是一把长长的链子锁。

    冬材嗷嗷嗷嗷又高声大叫,老街上却是出奇地静。抬头看天,老街上的阳光也是淡白淡白的,了无生气。

    我走了几家,才问到一个老人,知道冬材的娘过世了,只剩下冬材自己一个人还住在老街上。

    起先,大家都劝冬材的兄姐接冬材走。冬材却死也不离开老街,不离开老屋。冬材说,要到老屋里等娘,等娘回来。

    冬材认定一个死理,娘走丢了,娘会回来的,娘不会离开冬材的。

    冬材说,等着,等着,娘就回来了。

    冬材毕竟有政府的低保,冬材的兄姐当然也不能让冬材饿死。他们就商量着轮流送饭,一人一个月,一天两次。事多了,事杂了,有时就忘记了,一天一次,甚至也有两天一次的。

    关在老屋里的冬材,吃喝拉撒都在屋里。冬材在老屋里守着,他睡的时候少,唯恐睡熟了,不能第一眼看见回来的娘。于是,冬材终日把眼睛睁得老大。

    有一天,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人看见冬材竟能穿针走线,他照着娘在他衣服上绣的字,他也绣得有模有样,那几个字特别醒目:老街34号冬材。最令人惊讶的是,“冬材”两个字后面绣了一个老婆婆满是皱纹的脸。

    我猜想,冬材绣的字应该是:老街34号冬材的娘。

    冬材笃定,娘穿着他绣着字的衣服,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老街老了,冬材的娘早走了,冬材在去年最冷的那个冬天也走了。

    今年冬天又是特别的冷,我陪娘在乡下旺旺的火塘中烤着火。柴火烧得很旺,我和娘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突然,娘和我都异口同声地说到冬材这个人。

    娘说,老街真老了。

    娘还说,这年月,傻的不见得真傻,正常的也不见得就正常。

    娘又说,今年的老街肯定最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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