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臧玉华
炎炎夏日,我们只有紫薇花。
不是说其他的花就不会开花了,而是有点不情不愿的样子,毕竟气温那么高,日头那么毒辣。
我提着长裙,迈着急步,在赶往空调房的时候,是紫薇花让我的脚步迟钝起来。紫红紫白,它们是那么美好,而花开不易,于是,爱怜、羡慕,并感动着。
大凡女人都是恋花的。
其实男人也一样,只是他们极少表现出与花的缠绵,落于文字时,多数又以托物言志写一种植物。
不同时期的唐代诗人白居易,就借紫薇花表达了不同情绪。
丝纶阁下文书静,
钟鼓楼中刻漏长。
独坐黄昏谁是伴?
紫薇花对紫微郎。
此时的白居易,担任秘书省校书郎,他的上级单位中书省,相当于现在的国务院,是权利中枢机构,皇帝将此设在皇宫里,便于传达旨意和搜集信息。中书省在唐代被称为紫微省,此称呼源于紫微垣,即帝王居住的地方。在中书省有正式编制的白居易,称自己“紫微郎”,做中书舍人的杜牧,也自称“杜紫微”,那些年,中书省的各级官员都乐于以紫微自诩。
紫薇与紫微,音同形近,不过一个草字头之差,因紫微省的缘故,在唐朝,紫薇树也得到极高的待遇,为花树上品,广植于皇宫庭院,绽放在雕梁画栋间。不像现在,紫薇很多用作行道树,或在寻常百姓的房前屋后。
那日黄昏,丝纶阁一如既往的安静,连知了都停止嘶鸣,“我”正值班,无文章可校对,无他人可交谈,百无聊奈,就听听钟鼓楼的刻漏声,看庭院盛放的紫薇花,以此打发时间。诺大的院子,只有紫薇还开着花,只有紫薇陪伴着“我”,紫薇花对紫微郎,“我们”都是寂寞的。诗人又不仅仅是寂寞,是春风得意后的失望。
当时诗人还很年轻,刚刚中了举人,有满腹才华,有很多想法,可惜却囿于沉闷的政治环境,生命耗费在枯燥乏味的工作上。
紫薇花对紫微翁,
名目虽同貌不同。
独占芳菲当夏景,
不将颜色托春风。
据说,白居易一生获得最高殊荣是翰林学士,相当于现在的社科院院士,是皇帝智囊团的人,之后被贬再升,明升暗降,沉浮不定。五十“高龄”之后,白居易任苏州刺史,当他再次看到大片的紫薇——繁花败落,唯有紫薇,在绿中如火如荼,烂漫了碧空如洗的夏季,不由感慨,时间是最不可对抗的东西,紫微郎如今已是紫微翁,一声叹息仿佛自诗中来,却笔头急转,夸赞紫薇花的不谄媚流俗、秉承自我,“苏州这个江南圣地,可否将你安放?你应该在皎洁的明月中吧。”此时的白居易,心境疏朗,少了年轻时的气盛,多了一份淡定与超然。
这两首诗名都是《紫薇花》,其实还有第三首《见紫薇花忆微之》,是借紫薇花怀念挚友元稹的。可见,白居易对紫薇花的喜爱到不吝言辞。
紫薇花于我多了一点十年前的记忆,那时我穿一件孔雀蓝的连衣裙,比现在苗条得多,头发还很浓密,侧分,一个卷一个卷堆在肩头,坐在我家楼下的木椅上,很安静的样子,木椅后面紫薇花轰然绽放。
十年后的今天,那一片紫薇早已不知去向,实在是遗憾啊。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名的杂花杂树,这个季节,它们只知生长不会开花。有几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常常聚集在此,摇着扇子,说着闲话。他们是二十年抑或三十年后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