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石

    凫溪香鱼

    大凡以香命名的物事，品质大致不差。

    那天做客宁海，朋友带我们去悦来饭庄用餐。饭庄背山面象山港，傍一泓潺湲小溪，环境有些小清新；店面不大，不起眼，入内瞧装潢，亦不见有特异处，就乡间一凡俗食店。客随主便，我们跟着即是。

    刚落座，朋友朝我们挤挤眼：“知道为何带你们来‘悦来’吗？”见我们仨面面相觑，又道：“三位是宁波食客，带你们来这样一间乡间野店，总会有些说道，不然怕落下笑话。”朋友笑着卖了个关子。我们突然对眼前这家小店有了兴致。

    象山港沿港一带，多有这样的乡土食店，凭背山面海的地理优势，食材上大多打海鲜、山货招牌，吸引着四方宾客。眼下非开猎期，对于我们仨宁波土著，餐餐离不开海味，山货显然不足以催开我们的味蕾，那么，还有什么值得朋友卖关子的？

    一道道菜上桌，大多是海味：清水虾、铁板蛏、红烧望潮、红膏炝蟹、葱油海瓜子……该有的都有。这时上了道鱼，一拃来长，头尾相向，正好拼一盆，清蒸，点着葱花，浇了汁，清鲜明亮。不是鳓，似鲥非鲥，箸未动，似已闻到丝丝鲜香味。

    “凫溪香鱼！没吃过吧？” 朋友笑曰，“但一定听说过，宁海最著名的特产之一……”

    久闻凫溪香鱼大名，却从未有问津之念想，原因是随着上世纪中期凫溪上游多座水库的动建，水环境的改变导致此鱼早已几近绝迹。此间曾有宁海人工繁育香鱼成功之传闻，却从未有人工繁育的香鱼上桌之说。今日于“悦来”与之突遇，除了惊，更多喜出望外。

    “野生香鱼很难买到，一般要预约。”朋友是个爽利人，热心肠，说话直，“不过就算好买，我也请不起。这人工二代香鱼，三位来宁海，我一定得请。来，尝尝——”于是大家纷纷举箸，一尝有“淡水鱼之王”、“鱼中珍品”之称的香鱼味道。

    凫溪，为宁海五大溪流之一，源于天台山脉向东延伸的余脉大里、马岙等山岭，自西东流，注入象山港。古称野鸭为“凫”，可见这条溪当年野鸭之多、环境之清美。香鱼是洄游性鱼类，体狭长而侧扁，吻小嘴尖，鳞细而少，喜栖息在水浅、质瘦、温低的通海溪涧中，以啄食石上苔藓为生，因其背脊上生有一条满是香脂的腔道，能散发浓郁的芳香而得名。香鱼的产地很广，日本、朝鲜和我国辽宁、福建等地都有产，但以宁海凫溪产为佳，肉质细嫩清美，且伴有丝丝黄金瓜香味。

    当年，悠游江南的乾隆帝来到了宁海凫溪畔。是夜，装扮成商贾的乾隆及其随从借宿凫溪畔一寺庙，正欲休寝之际，忽闻一阵异香，久萦鼻端不散，遂“逐香而动”，乃知香味之源——原来是几位村夫在野外篝火中烤一种小鱼。

    实在受不了那份香的引诱，邃向人讨要了几尾品尝。这一被村民称作“皇帝老子也吃不到”的小鱼让乾隆赞不绝口，回朝后即传旨把它列为贡品。自此，凫溪香鱼声名鹊起。

    人工育成的香鱼，虽非野生，其口味已令我们几个倾倒：细，嫩，鲜而不腥，并伴有丝丝若有若无、不可名状的——香。几个人兴足意满，感慨托兄弟之福，此次宁海之行不虚。

    临散席，几人起身，又被朋友喊住，道：“莫急莫急，还有道菜，为此次兄弟相聚作结，或者说圆满。”菜上来了，且一上两盘，还是鱼，还是香鱼，灿若金箔，名曰“香酥香鱼”：即用相对个小（手指大小）的香鱼油煎了，至通体金黄，滋滋冒油，外酥里嫩，集焦香油香鱼香于一身，香馨浓烈，美不胜收。按例说，香酥类菜趁热吃最美，香酥同时还带“响”，别有风味。纵使我们先前吃得再撑，面对两盘珍味，几条汉子当下消受了也不在话下。但是，我们似乎都不想如此糟践，数数盘中的香酥鱼，正好9条。

    “早给你们想好了，”朋友善解人意，道：“服务员，请打包。”

    “打三份，每份三条。”朋友话音刚落，我们仨几乎异口同声喊，随之又相视哄然而笑，相处多年的兄弟，彼此竟如此心眼，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