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曙霞
“哇——”一声响亮的啼哭划过寂静的夜,一轮皎洁的月飘过碧蓝的天。漫天的云花儿层层涌动,如同轻薄的绫罗纱。
“生了,生了,是个女娃!”喜悦的话语在宁静的村庄,明亮如星子。
秋天的风,从河的那一边,缓缓吹来。一河的云朵搅乱一个圆圆的月。
一个女婴吮着手指头,微微地笑。
那个女婴就是我,母亲生我的那一天恰是改革开放初始之年(一九七八年)的八月十五。
十五的月亮圆又大,亮晶晶地浸在河水中,仿佛一朵丰腴的白莲花。
天上的云朵,地上的小河。我打小就知道,生养我的村庄是温州文成的花前村,围绕村庄日夜流淌的小河叫飞云河。
飞云河潺潺而下,落在一个两岁的婴儿眼中,神秘深邃,开阔丰沛。
五岁,跟着母亲坐渡船。船儿一晃一晃的,船桨一上一下。摇呀摇,晃呀晃。渡船划到了对岸,一行的人越走越远,小成一列黑黑的小蚂蚁。
一条船,连接了村庄与远方的梦想。
可是,一年中,也会有一段时日,划不了船。
夏天,暴雨来了,河水混浊且凶猛,它们浩浩荡荡地淹没庄稼,吞噬房屋。
飞云河,披着“洪水”的面具,成了一头不讲道理的兽。脸盆、衣裳、棉被漂走了,甚至那条养着准备过年的猪,也淹死了。
村尾的王东,想送媳妇去县城的医院,没想到一个浪头打来,两口子,包括艘小木船,永远地沉到河底。
人们爱河,也恨河,都说,如果河不发大水,便是好河。
河不发大水?怎么可能?
却真的实现了。
九七年的时候,村里忽然涌来许多专家、工程师,他们对着小小的飞云河谈论着,探讨着。
原来,飞云河的上游即将建造一个大型水电站。
许许多多的大学生陆陆续续进驻村庄。他们手拿仪器精确地测量,仔细地考察。
一些人移民了,去了更好的城镇。一些人参加了劳动,开垦,运输,筑堤。
翻斗车轰轰烈烈,工程车来来往往。
2000年,水电站竣工。巍峨的堤坝,横截而过。绿汪汪的飞云水储存在大大的水库中。
至此,村人告别了洪水泛滥的日子。家家饮自来水,日日不停电。村前的飞云河安静温婉,如一块墨绿的翡翠,睡在河道里。
天空的云朵,洁白的玉兰花一般,一朵一朵地映在河面上。河中央木制的船,咿咿呀呀地摇着桨。河里的云朵,一朵又一朵地被撞开。
船夫已然很老,木船也很老。
人们说,河上要造桥了。
果然,2010年的冬天,大大的吊车刨开河底的淤泥,圆圆的桥墩,结结实实地打下。
一座巍峨的大桥从飞云河上飞架而过,村人奔走相告,热泪盈眶。
一座桥,将村庄延伸到远方的远。
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从桥上走出去,他们融入城市的版图,带着灼热的理想,带着飞云河的气息,努力着,奋斗着。
几年后,一个又一个年轻人纷纷开着私家车驶回村庄。
我也是开着车回小村的,忽然发现,现在的飞云河又起了新变化:十里栈道,修长俊美;河溪广场,灯光闪烁。
一步一景,步步皆景。天上一轮月,水中几朵云,错落有致,星光熠熠。
“再过几年,河边小岛的影视城也会竣工了,到时候,小村庄也会来大明星……”母亲的话洒入风中,落入河中。
我牵着母亲的手慢慢地走。
河中,一轮皎洁的月躺在漫天的云影中,摇呀呀,仿佛一个又白又胖的水煮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