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晓

    很是欣赏一句话。那句话的大意就是，哪怕人生残酷，你看穿看透，也要击掌而歌，开怀大笑。

    我和一个朋友在桂花树下喝茶，用牙签挑着小块果肉润唇。他突然问我：“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开怀大笑了？”这个问题吓了我一惊。

    是啊，我有多长时间没真正爽朗大笑过了？在生活中，我似乎君子一样，随时注意言行举止，有时说话字斟句酌，就是心里快乐，我也做到笑得波澜不惊，面部肌肉的收缩幅度不大。每一天，我在秩序化的生活里出没，偶尔出入一些应酬活动，似在提醒着自己没被主流圈子抛弃忘记，刷上一个存在感。在这种场所，当一群人盲人摸象地高谈阔论时，我就提醒自己，我要严谨，我要庄重，保持适度的矜持。

    你什么时候真正开怀大笑过？朋友再次问我。我说，在乡下时。我回到乡村，那是盘踞在我内心的根据地，我和那些农民朋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有一句聊一句，甚至开一些粗俗的玩笑。那时，我会开怀大笑。我开怀大笑的样子，完全像一棵山崖上的树，在大风中舞蹈。朋友又问，你和你那些农民朋友在一起，是不是完全把自己放松了，放低了，所以你才放心大笑？

    我想了想，点点头。其实，一个人用最朴素的话语真实地表达自己，你能不开怀吗？你还需要伪饰，需要故作高深吗？不需要了，把生活这口锅盖掀开，那些热腾腾的味道能让你张开大口享受。

    有一次在农家吃饭，一个村里人随口说了一句话，让我捧腹大笑。他说：“如果把猪大肠洗得太干净了，吃起来就是塑料薄膜的感觉了，我喜欢的就是肠子里那种夹杂着的猪粪味。”这句话看似粗俗，却蕴藏着生活的真实。真不要小瞧农人的智慧，泥土里散发的才是人间烟火味。有一年，我到大山里采风，一个农民在地里唱道：“妹子啊，面对面坐着也想你哎……”风中飘来的歌谣竟让我满怀感动，远比那些在台上风情万种的歌星更打动我的心。

    朋友听了我的话，连说，是啊，是啊。朋友说，我们这些成年人，这些生活的世故妥协者、自以为是者、投机钻营者，其实往往不能像一个孩子那样说出自己心里最诚实的愿望，这是一种悲哀。所以，当一个人被浓雾包裹心事重重时，他怎么能够开怀大笑啊。

    朋友说，他喜欢在野外仰天大笑，无论山风低吟或者呼啸，那时，心中的块垒顷刻间就土崩瓦解了。有一次，他这样大笑时，一头在山坡上吃草的耕牛竟抬起头来，仰天“哞哞哞”叫了起来，他感觉那是在向大笑的朋友致意。

    好了，不用多说了，请你开怀大笑吧，生命的山谷中，传来你爽朗的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