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符琼莲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20年了。

    1999年4月13日上午，父亲在医院进行血液透析时，突发脑溢血，昏倒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经过CT检查诊断为脑干出血。经过紧急抢救之后，医生直言相告，各项指标都不乐观，父亲治愈的可能极为渺茫，抢救没有意义了。经过全家人再三商量，最后决定按照父亲之前的愿望，把他送回文昌老家。全家人轮流用简易的手工呼吸器，帮助父亲捱过了两晚，等到二姐从广州赶回来之后，4月15日凌晨，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

    父亲的老家在文昌东北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父亲是家里长子，下面尚有7个年幼的弟妹，农活、家务甚多，生活较艰苦。祖父曾多次打算让父亲退学回家继承家业，可酷爱读书的父亲不愿意放弃学业。后来，在侨居新加坡的叔公帮助下，父亲得以继续求学。读完初中之后，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父亲放弃了上高中考大学的机会，直接报考了海南农校。1954年8月父亲从海南农校毕业，分配在海南行政区农业局当实习生。1955年，调到琼海县农业局任技术员，1960年，即父亲25岁那年，出任琼海县农业局第一副局长。

    1973年9月13日，一场特大台风横扫琼海，已任县委常委的父亲负责灾后重建工作。台风登陆的第二天，父亲顾不上当时还不满半岁、正在发高烧的小妹，更顾不上家里那两间屋顶瓦片全被台风刮飞了的旧房，立即投入工作，组织开展抗灾救灾。在赶去海口向上级汇报灾情的路上，树倒、坑深、障碍多，父亲足足花了5个小时才赶到海口，回来后又马上投入紧张的抗灾救灾工作。1978年1月，父亲调任牛路岭水电站工程指挥部副主任。当时水电站还处于初建阶段，条件极为艰苦，父亲曾长期住在工地的简易房里，吃的是工地大锅饭。

    父亲工作起来不分昼夜，身体开始垮下来，1979年父亲患上糖尿病，终身无法治愈。1983年父亲调到海口，重回农业系统。母亲一直在琼海县农业局工作，直到1989年调来海口，至此，父母结束了长达11年的两地分居。

    父亲在省农业厅任职期间，工作压力日益增加，个中滋味，唯有自知，但他从来不抱怨不放弃，总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做好工作，从来不会因为患病而对工作敷衍了事。他经常出差到全省各市县的乡镇，长期奔走在田间地头，了解当地农业生产情况。有一年夏天，东方、昌江、乐东等地爆发严重的蝗灾，父亲一直坚守在抗灾第一线，紧张、疲劳加上酷热，父亲急火攻心，背上长了一个蜂窝疮。他忍住剧痛，坚守在一线，直到灾情有所缓解后才返回海口住院治疗。但这时候毒疮已长得比巴掌还大，吃药、打针皆无济于事，后来，四处寻求民间偏方，尝试用多种土方法之后，才慢慢消除。而身体一出现好转，他顾不上休息，又赶赴灾区，忙于灾后重建及安抚等工作。

    因为长期带病工作，在患上糖尿病15年后的1994年，父亲出现了一系列糖尿病并发症：眼底毛细血管出血，双目近乎失明，肾功能遭到严重破坏，不得不办理了提前退休。从这时候开始，直到5年后去世，失去光明、行动不便的父亲，几乎都是在黑暗中摸索，这对于习惯了伏案工作，而且酷爱读书的父亲来说，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打击。之后的日子，父亲每天都是坐在房间里的旧藤椅上度过，陪伴他的只有一部小小的收音机。失去了光明，父亲就只有依靠双耳来知晓天下大事、体会人间悲欢离合，他最喜欢收听的是海南广播电台的新闻和谢忠主讲的“故事会”节目。1998年初，又一个沉重的打击降临了，父亲的病情恶化为尿毒症。坚持了一年零2个月的血液透析治疗后，最终因脑主干动脉破裂永远离开了我们。

    四姐妹当中，惟独我最像父亲，不仅相貌相似，性格也与父亲一样。父亲曾希望我能够继承父业去报考农业院校，他始终认定海南的农业将大有作为，可当时偏爱文科的我还是选择了中文。最终，我们整个家族的子弟没有一个选择农学。对此，父亲始终有些不甘心。

    父亲时常告诫我们做人要正直、大气、谦逊，工作要勤勉、严谨、进取。每当生活、工作上遇到各种困难，我总会想起父亲长期与病魔抗争的坚强和乐观，想起父亲面对坎坷表现出来的豁达与大度。于是，就会重新鼓起勇气去面对，毕竟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不放弃，路会越走越宽阔。

    随着时间的流逝，对父亲的思念与日俱增，不能侍奉左右的遗憾也愈加强烈，只是，故人已去，逝者如斯，从此阴阳两相隔。纷飞的泪雨、不尽的忧伤、无限的思念，都无法换来哪怕是刹那的回眸。如果，真的有今生来世，那么，来世可否重续一段父女缘？那时，我一定会欲报亲恩，趁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