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丽琴

    牛角冲的稻田荒芜了，杨山把鸭子关在荒田里喂养。他在每只鸭子的脚杆上捆上一根红布条，以免与别人的鸭子混淆。

    杨山早年扛枪打过仗，如今年届八旬。老婆不育，他过继了村民杨金斗的儿子杨昆做养子。

    这杨昆从小性情顽劣，不服管束。长大了好吃懒做，整日贪恋牌桌，臆想一夜暴富蜷着身子吃上一辈子。赌场上胜负无常，杨昆输光了借了高利贷。某天夜里几个陌生人带着家伙闯进杨山家，说杨昆逾期不还钱，他们只好专程来会会杨昆。杨昆闻讯溜之大吉，那伙人就把杨山按在地上往死里打。幸得村长出面，杨山才得以脱身。杨山一气之下，把杨昆一阵乱棍打出了家门，从此杨昆在白岩村消失了。

    老伴十年前病逝，如今混账杨昆也跑了，杨山也就意味着以后失去了依靠。好在杨山勤俭持家，加之每年有近万元的军人补贴，生活还是有保障。只是如今自己孤家寡人，日子过得寂寞，于是他养了一群鸭子和自己作伴。

    但是鸭子养大后，却莫名其妙地丢了三四只。

    早在半个月前，听说杨昆回到村里。有人说杨昆曾在牛角冲出现过。杨昆去田冲里干什么？莫不是踩点，想报复自己，最终对鸭子下了手。杨山再也不顾什么情义，找到村长，说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村长去找杨昆。没想到杨昆一口承认自己到过牛角冲，但是他否认偷杨山的鸭子。

    村长问：那么你无缘无故去牛角冲做什么？

    杨昆诡谲地笑笑，说天机不可泄露。

    隔数日，村长捎信给杨山，说偷鸭贼抓住了。

    杨山走进村长的家门，却看到杨昆也端坐在村长家里。今早杨昆拎着一只岩猫走进村长家里，说这就是偷鸭子的贼。杨昆在牛角冲安放了铁夹，岩猫是被铁夹咬住的。

    杨昆的话，杨山并不认可，因为杨昆的秉性他再熟悉不过了，从小爱说谎话，他被杨昆骗怕了。

    杨昆也不再作解释，拿出一把菜刀当即把岩猫开肠破肚。从腹腔里掏出来几根还未消化的鸭子骨头，其中一截脚杆上捆着褐红色的红布条。杨山睁大眼睛，一时语塞。

    村长把杨昆送到杨山家里，说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是一家人，杨昆有悔改之心，你就让杨昆回到家里吧，浪子回头金不换，他会重新做人的。

    杨昆说这几年他在外面打工，挣了几万块钱，不过这钱都用来还了高利贷，现在他又是净身一人了。先前自己不学好连累了杨山，一直没脸见老爸！现在家乡良田都荒芜了，实在可惜。他到实地踏看了，如果把牛角冲那十几亩荒田用篱笆塞牢，把鸭子关在田冲里，捕食藏在荒田里的青蛙、昆虫、田螺，不愁鸭子长不大长不肥，肯定有赚头。末了杨昆一声喟叹，说关键是自己现在一分钱的启动资金都没有。

    杨昆只管说杨山只管听，一直闷着不作声。现在杨山终于说话了，你想喂鸭子我支持，不过我不会给你一分钱，发财蚀本是你自己的事！

    银行答应贷款，但要有人担保银行才肯贷。杨昆找到昔日那些牌友，人家一听到担保二字脸就阴了，像避瘟疫那样避着他。杨昆四处碰壁，鼠窜了两三天也找不到担保人。

    杨昆神情落魄，走进杨贵开的小店，要了一斤米酒和一盘小菜喝起酒来。酒喝完了，脑壳也晕了。所有的兜都翻遍了，只翻出了七角零钱。杨贵说，一斤米酒五块钱，一盘小菜八块钱，你还差十二块三角钱。我们都是兄弟，赖吃赖喝总不好吧？

    以前杨昆每每赢了钱，总会邀上一伙牌友上杨贵的小店里喝酒。那时的杨贵哈着腰，脸上堆满笑，一副恭谨的模样。杨昆显得财大气粗，一顿酒至少喝过五六百块，且从来就是现款现喝，从没赊过账。

    现在杨贵不讲交情伸手要酒菜钱，杨昆愣住了。杨昆怔忡了半天，突然转身从刀架上拔出一把菜刀，朝着杨贵说，你以为我会赖这几块酒菜钱？你断定我是一辈子的穷光蛋？你狗眼看人低！娘的，我斩……

    还没等杨贵转过神来，就听得咣地一声刀响，杨贵立马歪在地上——他是被吓瘫了。地上掉着一截血淋淋的指头。杨昆咆哮道，都是赌博害了我！我……当他再次扬起菜刀时，他的手被人捉住了。

    捉住杨昆的手的人是杨山。杨山骂道，砍手指算什么角色，把自己杀了也没用！谁说你没钱，老子这里有！杨山把一本存折砸在饭桌上。

    杨昆打个激灵，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