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向阳

    阿童用手扒拉着木窗户，透过狭窄的窗格，盯着外面的世界。院子里的苦楝树正开着细碎的小紫花，微风拂过，下起纷纷的紫雨。

    阿童的视线越过小小的院子，射向远处，这是一片广阔的稻田。正是禾苗拔节的时候，绿油油的禾苗似柔软的毛毯，一直铺到天边，时而泛起绿色的稻浪。

    阿童眯着眼睛，快乐地看着这片稻田。他最喜欢到稻田去玩了。谷雨过后，田野里新犁过的泥土散发着诱人的芬芳，泥鳅快乐地吐着泡泡，翻着小白肚子在泥地里打滚。他穿着小裤叉，光着小脚丫，踩在细腻的泥地里，如同踩在发酵好的白面上，说不出的舒爽。他使劲踩啊踩啊，软软的泥如同粘稠的奶昔，从脚趾丫间挤出来，噗嗤噗嗤地响，令他想起吮吸妈妈乳房的声音。他也不知道，为啥妈妈滚壮的乳房和甘甜的乳汁，与从田野里散发出来的气息一样，如此一致，充满着诱惑。

    想到妈妈，阿童的嘴忍不住瘪了起来，眼眶里一下就蓄满了泪水，他使劲扬着头，不让泪水滚出来。

    他想妈妈了。

    奶奶说妈妈去了山的那一边，是很远很远的地方，要等他长大了才可以去山那边找妈妈。

    阿童望着那座耸入云霄的高山，再看看自己的小脚丫，“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那天，他趁奶奶去地里干活的时候，穿着妈妈做的单棉鞋，背着小书包、小水壶，装着小面包，还有一张妈妈的相片，偷偷地溜出来，往山那边走。

    走着走着，他的脚打出了泡，火烈的太阳，晒得他汗如珠滚。好几次，他想不走了，回去算了。但一想到妈妈，他就充满了动力，甩着小胳膊，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山上爬。

    走着走着，眼皮开始打架，人也软软的，脚也抬不起来。来到一株高大的杨梅树下，阿童看到树上结满了玛瑙般的杨梅，嘴里涌起的酸水如山泉水般泛滥。对于山里孩子来说，爬树是最拿手的，他蹭蹭几下就爬到了树上，坐在一个宽敞的枝丫上，敞开肚皮开始吃。

    吃完后，爬下来想继续走，眼皮开始打架，他勉强撑了一下，又一下，终于，坠入一个黑色的漩涡……他看到了妈妈，撅起嘴，伸手想让妈妈抱抱时，妈妈却嘻嘻哈哈地推开了他。

    他急了，就醒了，竟然看到了熟悉的窗户。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是的，他正躺在熟悉的床上，身下，是柔软的稻草铺成的垫子，身上盖的是柔和的棉被。

    透过窗户，远处的高山是那样的遥远，山那边的妈妈，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