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厕时乱翻，读到短文一则，中有神句：

    “黄昏宜读情书，清晨宜读外语。读教材宜考前，读晚报宜浴后。读唐诗宜坐，读宋词宜卧。读丰子恺宜饮花雕，读梁实秋宜饮咖啡。办公室宜读参考消息，卫生间宜读地摊小报，出差途中宜读武侠小说。”幽默有趣，想来不无道理。料想《幽梦影》作者张潮读后，必目瞪口呆，不由大乐。

    张潮的原文说的是春夏秋冬各宜读什么书，这对空调房中的现代人来说，指导意义不大。倒是欧阳修所说的“三上之功”，纵使千年万年，依然可为我辈效仿。这则短文录在《归田录》中：在西洛时，（钱惟演）尝语僚属言：平生惟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盖未尝顷刻释卷也。谢希深亦言：“宋公垂同在史院，每走厕，必挟书以往，讽诵之声，琅然闻于远近，其笃学如此。”余因谓希深曰：“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盖惟此尤可以属思尔。”

    欧阳公所记三人，都是北宋的名家，皆惜时如命到不废“三上”。三人都喜欢在厕上读书或作文，最可爱的当属宋公垂，看也就罢了，居然读之忘情，大声吟诵，真想拍门以示宋公，勿占厕太久。

    “三上”是一种态度。现代人藏书多而读书少，问及缘由，多说“时间不够”。对照古人“三上”，我们定会汗颜，其实有很多“上”被挥霍了，如果惜时，岂止是“三上”。乘班车时，批阅朋友圈时，无聊瞎聊时，煲汤焖菜时，陪同孩子写作业时，等待女朋友出门时，等等，都有大片的时间。时间是挤出来的，只要有心，任何地方都能读书，并非定要沐浴焚香、静室空调，然然昏昏然欲梦周公。

    李密牛角挂书，放牛也能读书；倪宽带经而锄，锄地也能读书。在麻将哗哗之外，也一定有一扇安静的灯光。问君何能尔，心静可读书。

    清代有个读书人叫余文坼的，家里很穷，只好废弃了学业去做生意。有一年春天，他去湖州办货时，住在一个村店里。不料忽然洪水暴涨，冲破堤岸，被困汪洋中。宇文坼只好搬到楼上去住，正为延误行程苦恼时，忽然看到有图书四架，经史子集齐备，大为惊喜，便伏而诵之，焚膏继夜，怕大水退了，自己看不完。如此数旬，把办货的事忘得干干净净，而“架上书悉归腹笥矣”，都进了肚子，成了学问了。

    放下浮躁时，便有读书处。纵使手中无书，仰观俯察，则无处不是书。日月星辰是书，花草树木是书，人情物理是书，人间百态是书。静心静气，识得人间书，便是读书时，便有递书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