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蒙胜国

    我的童年和少年是在物质和文化极度匮乏的年代度过的。

    海南岛是个岛屿，四面临大海，父母是号称百万大军的海南农垦的一员，在琼岛最南端的国营南滨农场从事橡胶生产工作。这个国营农场从平地到山坡上，全是橡胶林。

    海南夏秋季节台风多，来自南海的热带强台风频繁从我们这个岛屿的东南方向登陆。强台风来了，满耳充斥着来自胶林里的风涛吼叫声。风暴过后，橡胶林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断倒的胶树和树枝，还有被大风从树上刮落下来的一个个鸟巢。与鸟巢一起摔破的鸟蛋，还有死在鸟巢一旁的雏鸟。少年的我们捡拾起死雏鸟，舍不得扔掉。

    那个年代，我们在大人的眼中，是猴性十足的一群少年。我们这些少年经常攀爬橡胶树掏鸟窝；趁夜黑，爬上鸟儿扎堆的橡胶树上捉鸟；或在地坪上架设捕鸟的箩筐，撒上谷子引诱麻雀；或去湿地的芦苇丛里，布设套子，套白鹭鸟、白面水鸡、巴佬、水雉、翠鸟这一类的鸟儿。捕获的鸟儿，我们拾柴垒窑，把鸟儿投入到柴火烧得炙热的土窑里煨熟后享用。

    我们干着这个勾当，无所顾忌，成为我们年复一年而乐此不疲的一项娱乐活动。

    我为人父亲了。多年后，儿子的一句话，从此让我捕杀鸟儿的激情落到冰点，“金盆洗手”再也不干这种事儿了。

    事情的原委是我在橡胶林的一个树洞上，掏了孵窝的猫头鹰和一只雏鸟。我兴冲冲地把鸟儿送给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儿子用诧异的眼神望着我，嗫嚅地说：老师说猫头鹰是益鸟，它捉老鼠，爸你放了它吧。那一瞬间，儿子的恳求，使我不安，脸上发烫。一个懵懂的儿童说出的话，让我这个为父的人，此时面对着儿子，要分辨些什么，显然苍白无力。我领着儿子，把这一对猫头鹰送回原来的树洞。当我把猫头鹰放回树洞，儿子的脸上是欢欣的笑容。

    可是，人们捕杀鸟儿的场面仍然令我们触目惊心：人们在不间断地去田野张开大网，燃烧鞭炮驱赶成群结队的麻雀，受惊吓的麻雀纷纷掉落入人们罗织的大网中；在野外，猎人躲藏在用阔叶扎成的屏障后面，模仿鸟语，引诱稀有的鸟儿自投罗网……在杂树林子里攀爬的雷公马，地上爬行的山马公，它们为不少人所津津乐道，视为美味还能补肾壮阳……这些野味，饮食店用来招揽生意，或公然出售。

    人们滥捕杀鸟儿，使我们在村庄和城市的树，少见鸟儿在那里婉转鸣叫，更别提成群结队的鸟儿在天空自由快乐地翩翩起舞。

    鸟儿少了，开始让我们浑身不自在，寻找鸟语声声，成了我们的渴望。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重视环境保护，让我们看到了一度被人类破坏的鸟儿栖息地，已经得到恢复和保护。在鸟儿的栖息地，树木蓊翳，人们为树上的鸟儿筑巢，成为人们来观鸟儿“小屋”， 看“最美小鸟”，聆听鸟儿歌唱，经常流连的地方，也让我们有了不一样的心境。

    我去二弟家，他家的院子里已经成为鸟的天堂。成群的麻雀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欢叫。

    二弟家的麻雀真多！二弟家的院子里种植一大片槟榔树，鸟儿夜里在树上投宿，白天鸟儿不怕人，二弟饲鸡，成群结对的鸟儿飞入鸡群，跟着一起享用美食，他从不驱赶鸟儿。我发现院子里那些树干直溜溜的三、四丈高的槟榔树，顶端像一把伞形的树冠上，都有不少的鸟窝。这让我真的很羡慕。

    我住在高楼，阳台上的花盆种植太阳花、火龙果、百香果。百香果的藤蔓攀满半个铁护栏。我发现时不时地有鸟儿飞至百香果的藤蔓里来逗留。我做了一个食盒，里面投放谷子、豆子，还放置水杯。呀，鸟窝。当我掰开浓密的藤蔓采摘一颗百香果时，我发现一个秘密：鸟儿在阳台上筑巢了。鸟儿来家筑巢，与人相依并存，倏然间我心生出感动。

    在一个晴天的下午，两只赤黑，脖儿间留白的小鸟飞来阳台的铁护栏上的鸟巢，不停地翘着尾巴，啾啾地鸣叫。推开一扇窗门，鸟儿扑地离开了铁护栏。我惊奇地发现，阳台上的火龙果，已然吐出骨朵儿的花苞，很美艳地挂在窗户外……五月的夏火已经开始来临，此时正是火龙果开苞的时节……

    这个初夏，蓝天白云，小鸟，鸟巢，还有吐着骨朵儿待放的火龙果花苞，它们充盈了我的胸间，令我怡悦，也让我爱意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