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虫
□ 董改正
秋来了,秋虫开始移动。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季节越深,秋虫越近,一步步走向人间温暖。那时候的人间很安静,和虫子的距离也近。
鸣虫里,秋虫最多,闭目听其野音,是一种闲适。
蟋蟀家族很大,小的微白,其声“唧唧唧唧”,两个音节一组,稍停顿,一声接一声。大的如蛐蛐,其音“瞿瞿”,自唤其名,中型的,是蟋蟀家族的背景音,浩大而不张扬,“唧唧吱、唧唧吱”,小雨一般。在月华如水的秋夜,白露凝结,如此叫声,很容易引起秋思,觉得天凉了,要添衣了,故有“促织鸣、懒妇惊”之说。
金铃子的叫声是“铃铃铃、铃铃铃”,清脆短促。金钟儿叫声是“铃……”清澈悠远,余音不绝。
油葫芦和蝈蝈、蛐蛐并称三大鸣虫,它们全身油光,爱吃脂肪多的植物如黄豆、花生之类,其鸣声“居……优、优、优”,像是油从葫芦中倾注出来的声音。居移气养移体,优越性尽在鸣声里。洪亮婉转、颤音拖长,其“优”音长达9次的,号称“九啭油蛉”,类似丐帮的九袋长老,这是油葫芦家族的帕瓦罗蒂。
坐在西安古城墙的阴影里,依然汉唐的月光,夜听虫鸣,神思都在浩瀚的历史里,几乎回不到身体。
漂流的那几年,在异乡的郊外,听满耳的秋虫声声,灌满心房,想象篱落里提灯捉蟋蟀的灯火,想象蟋蟀一步步由院子走进床下。父母已老,兄弟星散,不由乡思切切。中秋回到故乡,深夜开门,虫声没顶,有如海潮,每一片瓦砾下、每一丛草丛里、每一座被遗弃的老房子里,都有秋虫鸣唱。
秋天的夜竟是这样的自由,允许所有的生灵都可以发出对生命的咏叹,从黄泉的蚯蚓,到枝头的秋蝉。秋虫的鸣唱是为了爱情,繁衍后代,延续卑微的生命。
坐在这鸣声的雨里,我就如一只秋虫,在心里鸣唱,它们也在聆听我。人活一世,能够自由鸣唱,表达爱,感恩,感悟,不就是快乐的吗?
趋庭、趋堂、去床下,每个生命是流浪者,都有心里的故乡。季节已经微凉,秋虫鸣起,岁月迟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