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川
扁担
父亲的双肩,能担起生活的大山,担起农事中最繁重的部分。
田野,山地,菜园,田埂,河岸,院落,父亲如影随形,一天不落。父亲一辈子的光阴就耗在这里,直到他的脸庞越来越消瘦,脊背越来越变形,筋骨越来越脆弱。
庄稼熟了,瓜果熟了,父亲就会带着扁担、绳子、箩筐去接它们回家。压在肩上的喜悦吱吱呀呀的,从汗水里溢出的满足也是晶晶亮亮的。
记得月夜,父亲还担过家里的井水给邻居,井水里有明晃晃的月光与邻里情。
有时,父亲也靠在墙角晒太阳,抽烟,念叨,说这根扁担跟着他也不容易,多少年了,再怎么弯曲,也不肯折断。
铁锹
父亲喜欢握一把铁锹站在田间地头,好像一位将军手持佩剑在指挥一次战役,又似一位音乐大师拿着指挥棒在指挥一场音乐盛宴,他凝神,专注,思考,所有的土壤墒情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铁锹其实就是一把手术刀,也是父亲珍爱的宝物。父亲能准确地判断出庄稼的疼痛在哪里,比如哪条田埂的洞穴漏水了,比如哪里的杂草生猛了,比如哪个水沟有淤泥了。
铁锹越使用越锃亮,歇下来就会生锈,难怪父亲的脚步一天也不肯歇下来。是的,父亲与铁锹谁都不会偷懒,对一条田埂的护佑,就是对整个庄稼的负责。
无事可做时,时光也会变老。父亲现在八十二了,他敌不过时光的风吹雨打,也抵抗不过身体里或明或暗的病痛,可他还是照样扛着铁锹往田里跑。铁锹在,他就在,他说他和铁锹都是铁打的。
斧头
父亲的斧头虽然锋利,却从未伤过人,正如属虎的父亲,有着忠厚善良的本性与大气磅礴的胸怀。
这把斧头常被父亲在细细的磨刀石上反复磨砺,这个时候,他是有耐心的,细腻的,也是被所有柴禾所信任的。
有一年,院后的两棵梧桐树必须砍掉。父亲不舍,磨蹭了半天才下手。照着树根部一阵猛砍,边砍边说可惜了可惜了,仿佛给树赔礼道歉一般。树倒下后,父亲说以后没有鸟儿来咱家后院唱歌了,真是造孽奥!
我相信斧头的坚硬与锋利也是有限的,更多的时候,它被挂在墙上,成为了某种象征。父亲的沧桑,是岁月劈出来的;而我们人生道路上所持有的每条处世忠告,都是父亲劈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