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申云贵
说起来有二十多年没去过佘田桥了,但佘田桥街上那个“佘田桥旅社”的肉丝面却仍然让我念念不忘。
佘田桥旅社的肉丝面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只洁白的大瓷碗,里面盛着冒着热气的面条,汤上浮着几片葱花、几片鲜红的剁辣椒,少得可怜的肉丝或抱成团、或散乱地躺在面条上。佘田桥旅社的肉丝面看起来很普通,吃起来却不一般。吃面之前,先用筷子在碗里搅几下,一股淡淡的面香随着热气直扑鼻子,嘴里的口水就会不由自主地泛滥,喉节也免不了要蠕动几下。等到面条入嘴,那味儿就浓了——有肉丝的甜味,有剁辣椒的独特辣味,还有面条的淡淡麦子味。这时,牙齿和舌头就会不太听使唤,往往牙齿一咬,舌头一卷,一口面便囫囵进了肚子。
我第一次吃佘田桥旅社的肉丝面是八岁的时候。
那时,我有两个同年好友,一个叫可伢子,一个叫石伢子。可伢子的父亲是大队干部,还经管大队的代销店。所以,可伢子常常随着父亲去佘田桥镇上的供销社进货。可伢子每次从佘田桥回来,都会在我们面前吹牛皮:今天又吃了肉丝面,肉丝面如何如何好吃,旅社如何如何大。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家里偶然吃一次面,也是素面,面里有葱花,有辣椒,唯独没有肉丝,油也少得可怜。所以,可伢子的话常常让我们流口水,总幻想有一天能吃上一碗肉丝面。
世上的事总是让人难以捉摸,幻想也有变成现实的时候。这天,可伢子对我和石伢子说:“今天我请你们去供销社旅社(那时佘田桥旅社的全称叫“供销社佘田桥旅社”)吃肉丝面。”这话太让人兴奋了,我仿佛看到一碗冒着热气的肉丝面就摆在面前。
我和石伢子跟着可伢子进了佘田桥旅社,那种感觉和刘姥姥进大观园差不多。旅社的大厅里摆了十几张八仙桌,每个桌子上都放着一个筷筒。可伢子要我们找张桌子坐下,他自己则从裤兜里翻出五角钱,走到柜台前去买面。不久,一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女人笑眯眯地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我一看:白色的面条,绿色的葱花,红红的辣椒,汤上面浮着厚厚的猪油。最诱人的还是面条上的肉丝,那肉丝切得细细的,非常匀称,有点像掐头去尾的豆芽,只是比豆芽还要细。 我的口水忍不住流了出来,眼睛里也仿佛要长出一只手来。
可伢子不慌不忙地从桌上的筷筒里拿出一双筷子,递到石伢子手里,然后把面碗也推到他面前,说:“你先吃,每人一口,轮流来。”石伢子把面夹进嘴里的时候,我的嘴巴也跟着一张一合。终于轮到我了。我拿起筷子,由于激动,夹了几次竟没有夹着面条。终于把面条夹到了嘴边,我迫不及待地一吸,由于用力过猛,还没品出是啥味道,面条“哧溜”一声就进了肚子。
一碗面在三人之间传来传去,你一个“双龙探海”,我一个“海底捞月”,不一会,一碗面条就只剩下半碗面汤了。望着半碗面汤,可伢子说:“这面汤好喝得很,我爸说营养都在汤里面,你们把汤都喝了吧。”我和石伢子闻言,又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了面汤……
那次吃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长大后,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去佘田桥旅社吃一碗肉丝面,竟然百吃不厌。后来,我离开家乡,就再也没有吃过佘田桥旅社的肉丝面了。在离开家乡的日子,我也吃过不少面,有牛肉面,有羊肉面,有三鲜面……可是,总觉得味道不如佘田桥旅社的肉丝面。
前不久,我去一个米粉店吃早餐,特意要了一碗肉丝面,可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了筷子。米粉店老板很不解,说:“我这面配料齐,肉也是新鲜的,大家都说口味不错啊!”他说的也许是事实,可他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一种藏在心底很久的味道。
其实,我也明白,人的需求会因为生活条件的改变而改变。我念念不忘的,只不过是一段纯真、温暖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