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初见胡德夫
□ 潘侍情
2017年我开着车疾驰在风景如画的东线高速上，一遍又一遍循环播放着《芬芳的山谷》《太平洋的风》《匆匆》的时候一定想不到有一天能在海南岛遇见这些歌曲的词作者与曲作者——胡德夫先生。
2013年上岛，2017年结束在岛上的第一段恋情，又丢了工作，那时候特别想家，又没有回去的勇气……生平第一次尝到了乡愁的滋味。偶然听到胡德夫先生的《太平洋的风》，便一发不可收拾。从北往南穿过牛岭隧道，北纬18.5度的阳光明晃晃照在我的脸上，咸咸的海风吻着我的发丝……那时候我想到蒙童时代坐在竹椅上母亲喂我吃饭，冬日暖阳下为我洗头，催促我早起穿衣，削尖了铅笔教我写字的情景……最早母亲的感觉/最早的一份觉醒/吹动无数的孤儿船帆/领进了宁静的港湾……听着胡德夫的歌，就像一个很可亲可爱的人向你缓缓道出他内心的爱与忧伤，拨动你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那根弦，顿时你的心灵变得湿润而柔软，就像春日下了一场濛濛细雨。
一眨眼到了2019年，我有了稳定的工作，有了固定的几个好朋友，生活渐渐趋于平静。这一年，虽然经济不景气，但有抱负的年轻人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激情地谈论着海南如何建设自由贸易港。
快下班的时候，朋友小D发了一张图片给我，并附上链接。我点击进去——胡德夫要来海南了！而且会现场献唱《匆匆》。我连忙回复：我去！小D发了一个狡黠的笑脸：“问了一圈只有你有兴趣，你喜欢的东西也太小众了！这个什么夫，我都没听过。”我问他从哪得的票，小D说是朋友子黎给的，今天子黎也要上台唱歌。
七点我便前往剧院与小D汇合，虽然位置离舞台略远，但丝毫不影响我的心情。胡德夫与其他三个诗人荣获2019两岸诗会桂冠诗人奖，当他缓缓上台领奖的时候，舞台下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与呼声。
“是中间那个白发老头吗？还系了一个暗红色飘带。你怎么会喜欢这种风格？有点像难民一样，灰扑扑的。”小D笑嘻嘻地问。
“胡德夫是台湾原住民，应该是他们的民族服饰吧，我也不大懂。看着像棉麻的质地，比较朴素。他接近70岁了，白头发很正常啊。等你听了他的歌，你也会喜欢他的。”
前排的女孩回过头来：“我们就是为了胡德夫来的。白发是他的勋章，你年轻你不懂。”
我看着女孩稚嫩的脸庞，再看看小D的苦瓜脸，忍不住笑着重复道：“对，你年轻，你不懂。”
颁完奖后，胡德夫演唱了《匆匆》与《乡愁四韵》，琴声如水般清澈透亮，歌声浑厚干净又饱含深情。
演唱结束后，小D一脸懵逼地看着我：“我怎么感觉这不像唱歌？好像念诗一样，我要抓狂了……”
我噗呲一笑：“你的感觉对了，不然他怎么能荣获桂冠诗人奖？这叫蓝调，是他的特色，以诗入歌。我喜欢他的歌词，也喜欢他的曲调。”
“我朋友子黎是海南黎族比较有代表性的青年歌手。他的歌很喜庆，但有点像白开水，热闹完了以后就完了。这个老头的歌让人听了还想再听，我回去下载几首歌咀嚼一下。”
最后，歌手子黎压轴演唱了两首很喜庆的歌谣，我理解了小D所谓的“白开水”的感觉。如果子黎的演唱是“白开水”，那么胡德夫是什么呢？50年陈年佳酿？时间真是好东西，能把忧愁、爱、思念酿成最香醇的酒——我这一飞五十年/承载着思念/充满着寂寞/母亲弱视的眼帘/走进疲惫困顿白了头的浪子……
“很多人上台合影，你去吗？”小D指了指舞台。我心动了。
合影的人不多，我排队等候。胡德夫脸上带着微笑，耐心地面对着“镜头”。终于轮到我了，小D利索地帮我拍了三张。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胡德夫轻声地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看着转身与下一个粉丝合影的胡德夫，看着他那谦卑又和蔼的笑容，我顿时心里暖暖的——在你眼眶中我看到绚烂的彩霞/满山月桃花和飞舞的蝴蝶/你是山林中最芬芳的山谷/你是山谷里最美丽的花朵……
小D说子黎在等我们一起离开，于是我们快步离开了舞台。“刚刚与胡德夫合影，本来应该我道谢的，没想到合影后他跟我说了一声谢谢。”一见着子黎他们，我就说了合影的事。
子黎的助理笑着说：“我刚刚与他合影，他也说了一声谢谢。”
上了快速路，子黎跟我们聊了起来。“胡德夫就像他的歌那样，充满谦卑的爱意。他觉得自己代表了自己的民族，我们喜欢他，就是喜欢他的民族，所以他代表自己的民族跟我们致谢。刚刚在后台他还问我如何创作歌曲，连我这样的小歌手他也留意……如果有一天我能像他那样就好了。”
小D打趣道：“我等着你成为第二个胡德夫，只是那个时候你别忘记了我这个朋友。”
子黎叹息了一声：“估计你等不到这一天了，他的声线，你看看有几个人敢模仿？”
我笑着说：“你可以成为更优秀的子黎，胡德夫只有一个胡德夫。”
“你说的对，胡德夫只有一个胡德夫，且不说他的歌如何，他的人生本身就是一首歌。父亲是卑南族，母亲是排湾族，因此他称自己是‘卑排族’。他一直致力于让同胞过上更幸福的生活，被媒体称为“原住民运动先驱”。一辈子写的唱的都是故乡，念的忆的也是故乡，他永远是大武山怀抱里的孩子。余光中写出了乡愁的滋味，他唱出了乡愁的感觉，那是人类永远都在追求的东西。在舞台上你想象不到他那么一个朴素的人，在我眼里熠熠发光，他就宛如太平洋的风。”子黎认真地说。
小D用手机连上车载系统，点了胡德夫的歌曲，第一首正好是《太平洋的风》，我们都安静了下来。我打开车窗，感受着海岛的风……吹生出壮丽的椰子国度/漂夹着南岛的气息/那是自然/尊贵/而丰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