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查晶芳

    近年，爱上了棉麻裙衫。尤其是夏日，几乎非棉不入，无麻不欢。橱柜里，几十条裙子挤挤挨挨，但常穿的就那十来条棉麻裙，其他的全被我打入冷宫。

    曾经很喜欢雪纺的轻盈，一袭长款，颇有点仙袂飘飘之感；可一出汗，便黏上了肌肤，像一大片鼻涕虫似的贴在身上，怎么撕也撕不掉。即便汗收了，皮肤上亦似有无数微刺，骚痒闷热。也曾爱锦缎的旗袍，色泽明艳，精致挺括，尽显身材；可一旦穿上，你便得挺胸收腹，时时“端着”，全身每一寸肌肤都不能放松，着实累人。

    棉麻则不然。它是天然材质，最接近自然，有一种来自乡野大地的淳朴情味，与皮肤接触，柔软贴合，透气性很好。即便大汗淋漓，也毫不黏身，始终温软清爽。当然，和雪纺等其他材质相比，它不够飘逸，不够亮丽，大多底色偏暗。然其天然的纹理素朴大方，别有一种芙蓉出水之清雅。我很喜欢纯色，又尤爱素色，米白，淡蓝，浅紫，每一色我都有好几条。

    棉麻裙款式也多简洁，鲜少繁琐的设计，且大多都是宽松的，但也绝无家居服的懒散拖沓，是一种低调的洒脱。穿一身棉麻，无论是行于熙攘闹市，还是徜徉于林荫道上、斜倚老屋旁或是躺在草坪间，那款款布衣皆与周遭环境契合无间。它或许并不醒目，然，细葛含风软，其淡雅清新若林间一阵微风、路旁一朵雏菊。而你，行止坐卧间，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毫无束缚，真正是通体自在。

    返璞归真、简约舒适是棉麻的灵魂。

    像中年的饮食。不再好那生猛爆辣、浓汁高甜之物，转而喜素净清爽之味。一桌家常小菜，看似“秦桑低绿枝，燕草如碧丝”，入口醇香悠悠，滋味深长。煲汤，也必撇去那浓油，只留素淡清汤，润肠养胃。

    也像中年的爱情。年少时选恋人，多半着眼于外貌：女爱高大英俊，男选妩媚娇艳，觉得带出去特有面子。殊不知，恋爱与穿衣一样，那些看上去华丽丽的，穿着却未必合适；不仅如此，甚至还会很不舒服。可年轻时，往往会因为一时的激情，或是偏执的不甘，宁愿削足适履，结果身心俱伤。人到中年，便会明白真正可心的爱情，无关外在，相处舒服为要，更多的是灵魂的合拍与精神的熨贴。它可能早已失去光鲜明丽的外表，有的只是平淡无奇的俗世烟火，但其内在的灼灼风华却经得住时光恒久的历练，足可予你贴心的温暖。

    更像中年的心境。一路走来，生活甘苦、前尘往事已大体了然，不再刻意追逐那绮丽红尘，多求顺心随意。淡了豪情万丈，倦了纷繁喧闹，也鲜少大恸大悲，曾经丰盛热烈的心，渐至铅华褪尽，素颜出世，却也并不潦草，只安静清宁，稳妥平和。“烟火遥村落，桑麻隔稻畦”，喜欢慢下来，摒弃心灵深处的杂音，让自己体验到来自灵魂深处的安详熨贴。这正是生命旅途中最寻常也是最美妙的风景，恰若一袭棉麻素衣，芳华自成。

    李渔论服装时，曾说“衣不贵精而贵洁，不贵丽而贵雅”。在我看来，棉麻可谓达到了洁与雅之标准。它远离奢华与浮躁，以淳朴可人、素雅简净之姿，在时光深处静静地抚慰着每一个懂它之人，算得上“质而实绮，癯而实腴”。

    斑驳的光阴里，愿与棉麻相伴，去听那喈喈黄鸟，去看那蒹葭白露；又或者，学东篱种花，随摩诘看山……时光清浅，安然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