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晟
黄瓜是 “瓜”,可以当水果生吃;黄瓜是菜,餐桌上常见它的身影。
汪曾祺先生在他的散文《果蔬秋浓》中有段这样的描述:“都爱吃夏初出的顶花带刺的嫩黄瓜,那是很好吃,一咬满口香,嫩黄瓜最好攥在手里整咬,不必拍,更不宜切成细丝。”攥在手里,整咬。先生的吃法,跟我小时候如出一辙。
夏日的午后,一群放牛娃在山坡上疯闹。饿了渴了,几个人一合计,留几个跑得慢的在路口“观风”,其余人“潜伏”到生产队的菜园里,扭几条又壮又绿的嫩黄瓜,飞也似的跑回山坡去“分赃”。一根脆生生的黄瓜在手,搓掉皮上的嫩刺,“咔嚓”一口,一股清凉脆香,满嘴荡漾。虽然知道“偷”是不道德的,但那种惊慌的心跳和黄瓜本真的清甜,却成为儿时最顽皮、最清晰的记忆。
有“自留地”后,黄瓜多得吃不完。
母亲最常做的一道菜,是辣椒炒黄瓜。“自留地”里摘一条不老不嫩的黄瓜,随手拉几个红辣椒,洗净。黄瓜切片,辣椒切块。锅里放油,把辣椒炝一下,倒进黄瓜,拍几瓣蒜,撒点盐,加点醋,翻炒几下,盛进碗里。辣椒开胃,黄瓜清甜,辣椒炒黄瓜,是夏日不错的选择。只是顿顿吃黄瓜,难免寡淡。
糖醋黄瓜,是黄瓜最简单的做法。摘几条新鲜的黄瓜,去皮抠籽,洗净切片,撒上白糖,倒适量的醋,拌匀,约莫半个小时入味。一盆糖醋黄瓜,酸甜清爽,是小时候消暑的美味。
夏末秋初,一些没有及时采摘的黄瓜,变得壮硕厚实,表皮金黄,显出老相。老黄瓜除了留种,还有一个用处,就是拿它炖鳝鱼。
在水沟里钓到鳝鱼,母亲就会摘一条很大的老黄瓜回来。鳝鱼去肠切段,老黄瓜留皮切块。准备好生姜、蒜瓣、花椒、干辣椒、豆瓣酱等佐料,在油锅里炝一下,倒进鳝鱼、老黄瓜,加水,放一勺猪油(有五花肉更好),盛入瓦罐,放进灶膛煨着。母亲像掐算好了一样,饭熟捞出,瓦罐里“咕咕”冒泡,黄瓜鳝鱼炖得正好。母亲将瓦罐里的老黄瓜炖鳝鱼倒进一个钵子,一家人吃得筷子“打架”。鳝鱼溶进了黄瓜的绵柔,黄瓜吸纳了鳝鱼的鲜香,那味道,怎一个“美”字了得!
如今生活条件改善了,作为乡土之物的黄瓜,不但没有退出人们的餐桌,反而更受追捧。
黄瓜清淡,深得女士们喜爱。晚饭节食,切几根嫩生生的小黄瓜充饥,清脆爽口,还能减肥。
妻崇尚自然,不敷面膜。晚上睡觉之前,喜欢将黄瓜切成薄片,一片一片贴在脸上,十几分钟后取下,十几年如一日。妻快五十的人了,脸上依然水嫩,或许真是黄瓜的功效?
高档餐馆也有黄瓜,一筒一筒斜切,摆出造型,旁边配上甜面酱蘸着吃。男人们扯酒,喝到面红耳热,哪里还顾得上斯文?抓起一筒黄瓜,三口两口咬下,连说清爽!
黄瓜的品种越来越多,儿时的那种黄皮黄瓜越来越少。或许,现在的黄瓜更加精致、营养,但我却怀念儿时的黄皮黄瓜,怀念攥在手中整咬的那种朴拙,那份清新,那种自然,那才是真正的黄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