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明雄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给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张老汉手拿笤帚清扫着猪圈，一群小猪娃“哼哼唧唧”的在腿边蹿来蹿去，晃动着圆滚滚肉嘟嘟的身子。他一会儿摸摸这头的耳朵，一会儿挠挠那头的脖颈，想到孙子小强就要来了，他的歌哼得更起劲了。

    小强还是去年暑假来过，这不，一晃有一年没见面了。由于疫情，春节回来的计划也泡汤了，平时只是微信视频下，这远水哪解得了近渴，张老汉还是想亲自摸摸孙子，看看是不是壮了，瞅瞅是不是长高了。

    扒拉了一点面条，张老汉又将院子扫了一遍，将几处有鸡屎印儿的地方用水冲了冲。还没瞅见太阳，天就已热起来。他给院子里的几棵梨树、柿子树、桃树分别洒了点水，几棵树一下子像喝了娃哈哈的小强，手舞足蹈起来。哦，原来起了一点风。张老汉说：“这天气，怡人，小强来了，肯定高兴。”

    树枝上的梨快熟透了，他摘了些卖了，冰箱里存了些，剩了些不舍得摘，用网罩着。树梢上的几个泛着阳光的金黄，熟得有些快等不及了，这些都是给小强留着的。

    院子前面是菜园，西瓜一个个腆着肚子，菜瓜羞怯地藏在叶子下，这些都是小强爱吃的。张老汉忽然想给儿子打个电话，想问问他们出发了没有，可又怕干扰他们，说不定他们正在准备行李，也许正在路上。算了，还是不打吧。

    日头穿过树梢，射在玉米棒子上，老张突然想起小强的造句“一排排玉米就像一列列威武的战士”，小强还说：“玉米棒子就是解放军叔叔手中钢枪的弹匣，一粒粒的玉米就是一颗颗的子弹。”张老汉种了一辈子的玉米，咋就没想到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想到这些，张老汉更想孙子了。哎呀，盼星星，盼月亮啊！这次一定要让孙子在这里多玩下。

    身下的影子缩得和张老汉差不多长的时候，他瞅瞅日头，揩了揩汗，得回家了，儿子们过一会儿就要到家了。老伴从集市上买的鲜鱼，割的肉，卤鸡翅，烤鸭……厨房里响着锅碗瓢盆的声音。张老汉踱进去帮忙，老伴说：“去去去，我还没老，整几个菜还不需要人帮忙，看下孙子的玩具吧。”“哦，哦，是的，去看看。”

    张老汉不会整小猪佩奇，但老张有自己的绝活，他给孙子做的刀、枪、剑惟妙惟肖。虽说只是木头做的，但老张用砂纸细心地打磨，给刀把缀上了红绸，枪头缚上了红缨，剑身做了鞘。老张年轻时在文工团待过，将那些刀、枪、剑一舞，小强就跟着模仿，还学得有鼻子有眼的。更绝的是，老张利用后院里的竹筒、竹枝、竹根做了一个甲虫的模型，用手一碰触角，甲虫就能自己爬行。小强说：“爷爷可当发明家了。”老张将这些玩具又擦了一遍。去年准备让小强带走的，可孩子妈说：“都读初中了，谁还玩这个，放这儿吧。”想到这儿，老张掏出手机，儿子为他设了个一键呼叫，只要将“2”长按，就会接通。儿子的电话眼看就要拨出去了，他急忙挂了，还是等等吧！

    儿媳妇是城里人，一张脸比面粉还白，脸色阴起来比锅灰还黑，老张不敢惹。儿子昨天电话里已约好，说一家子回来吃午饭，小强留这儿度假。小强也高兴地说可以回来看爷爷养的小猪猪了，还说，这下写日记不愁了，天天都有写的。

    张老汉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几只鸡躲在果树下瞅着老张，偶尔用脚刨一下泥土，有一下没一下的东啄啄，西点点。天越来越热了，老张的影子只剩下一团了，“这早该到了啊。”老张嘀咕着。

    给鸡撒了点食，喂了点水；给小猪也喂了个遍；几道凉菜已上桌，鱼也煎好了，蒸肉屉用锅温着。张老汉到村口望了几遍，小车呼啸来，呼啸去，他盼着有一辆车停下，有人摇下车窗，喊道：“爷爷，我们回来啦!”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手机铃响了，老张赶紧接起来。这是儿子专为他设的铃音，声音大。

    “喂，你们走哪儿啦，怎么还没到啊？……什么，我们自己吃，小强不回来了？”

    “他要上培训班，要学习……”

    “哦，好的，好的……你们早点说啦……”

    “别人临时约的，大家都上，怕小强跟不上……”

    老张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家挪。哎，去年暑假结束，儿媳就抱怨，说他们把孩子像对待猪一样养，什么都不管，每天只让孩子在地里跑，树上爬，圈里钻，弄得孩子像个黑泥鳅。儿子以前不就是这样长大的嘛？老张惶恐。也怪孙子小强，回去了，就跟妈妈嚷：“在农村也挺好呀，喂喂猪，种种园子，有吃有喝的，绿色又环保，为什么非要拼命读书呢？”就是这句话说坏了，儿子和媳妇都说孩子没志向，没远大抱负。听说，上半年上网课，考试又考差了，这不，要加压。

    回到家里，老伴说：“人呢？”“不回来了，说我们把孩子当猪养呢。”

    “什么，怎么这样说我们，哎呦。”老伴愣在灶台了。

    老张径直走到猪舍，小猪们吃饱了，都老老实实地趴着，一个个睡得香喷喷的。老张叹口气，说：“小强，爷爷喂的小猪多可爱呀。可惜，你瞧不见哦！”小猪被惊醒了，一个个冲到栅栏前，“哼哼”地使劲叫唤着，都像要冲出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