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邵光智
麦子
麦子不会被村庄遗忘,麦苗依然青青明亮,只是母亲用过的铧犁和镰刀钝了。
土地贫瘠麦粒顽强,没有雨水,纤细的麦秆举着麦穗,举着饥饿的村庄,石磨和石碾在风声里吱呀呀空响。
有了麦种就有麦收,一瓢子麦粒阳光里晒月光里数,逢年过节的气氛,靠一把白面烘托,麦子是村庄的魂魄。
麦穗越长越丰满,村庄越长越精神,母亲把麦子存了一缸又一缸。母亲被一茬茬的麦子累倒,在一间病房里,用祈求的神色嘱咐我,别忘了回家晒麦子,自己的粮食吃着香,我怎么咽得下母亲的最后一次麦收啊!
母亲在麦地的边缘,在故乡的泥土里,已经沉睡了二十年,成为了一寸朴实的土地。有村庄就有麦子的生长,麦子和村庄永远相望,母亲,我是一个有村庄的人,是您的一粒饱满的麦子啊!
谷穗
一穗被蛀虫打磨的谷子,谷米没有了,虫子已不知去向,只留下虫丝裹缠的谷糠,谷穗显得腰身臃肿。
我摸到她的时候,母亲已经走了十年,她躺在母亲陪嫁的柜子里,上面有母亲穿过的衣衫。
谷子发芽,春天就发芽,谷子成长,母亲的喜悦就成长,收割谷物的镰刀在很深的记忆里,被晨曦和月色镀亮。
谷穗是母亲用手掐下来的,这是一块山地里最出色的一穗,母亲看见她的时候,她正低头沉思。
将一穗谷米放进嫁妆里,把收成和吉祥用心珍藏,母亲的梦在农家小院里恬静安详。
把手从衣柜里悄悄缩回来,不知触动了多少岁月的流逝和感伤,我用一把心锁,锁住这些旧有的时光。
山楂树
固守着老屋和一些旧事,旧事里的温度。
这些年,我孤独的步履踏在坎坷上,只有你用情感的根系,触摸我的足迹。
母亲栽下的一棵山楂树,在老家的院子里,和老家一起经历沧桑风雨。
鸡鸣犬吠渐行渐远,温馨的炊烟随着锅屋灶台的坍塌而悄然湮灭,吱吱扭扭的房门经受不住岁月的孤寂轰然倒地,只有你,山楂树,依然结出酸甜的果实默默矗立。
二十年了,时光将伤痛和记忆打磨。山楂树,我看见了你枝条的苍老,一群鸟雀在上面筑起温暖的家园,而我是母亲放飞的一只小鸟,已无法飞回旧巢。
山楂树,母亲走的时候,和你交代过什么,我的胎衣和你在一起吗?你的花香,带着母亲的体温,在我梦中缠绕,我听见了你内心的声音,那是一声悠长的呼唤,将我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