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 扬
父亲习惯了关灯。
我们在饭厅里吃饭时,厨房、客厅里的灯无论如何是不能开着的,这是父亲的规矩。父亲的这个习惯由来已久。记忆中,家里的灯总昏昏暗暗不温不火。
儿时家里的灯泡都不超过8瓦。我总疑心自己厚厚的眼镜片不光是拜电视机所赐,光线不足也是罪魁。父亲就开始数落:“人家红全他们屋头一直是5瓦的灯泡,不还是考上了大学,也没成近视眼呀?”
父亲在灯泡上用心良苦。那一年,父亲的干儿子——江水哥读高三借住在我家(我家离镇高中不远)。父亲觉得昏黄的灯光对眼睛不好,白光的灯又买不起,于是弄来白纸把灯泡一糊,那光线便柔和开来,如一盏小小的灯笼,又如现在的磨砂玻璃。沾了江水哥的光,我也在书桌前偶尔写字看书。江水哥后来考上了好大学,有了大出息。他每次回老家,必来探望父亲。父亲的灯江水哥忘不了的恩!
农村停电的时候太多,得有替代电灯的油灯。油灯的制作并不复杂。“红岩” 牌墨水瓶洗一洗,盖子上钻个洞,锡做的牙膏皮刮净后裹上穿破的“解放鞋”鞋带,掺上煤油,便大功告成。
一跳一摇的油灯灯火中,父亲用剩下的牙膏皮补瓷盆,一锤一叮当;母亲在赶制我和妹妹过年的新鞋,钢针穿过厚实的鞋底,一拉一噗噗;我呢,用竹签去挑逗灯芯上的灯花,突然啪的一声,灯花落了,那火焰就窜出一点点,烧得更旺了……
学校里也常停电,于是每个学生的桌子下必放一只油灯。一遇停电,赶紧拿出来点上。在缭绕的黑烟中,我们背课文。女生额前头发长,一不留神就有头发烤糊的味道传来,那人赶紧用手一拍,口中的读书声却并不停下。
说来奇怪,当年背过的书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唯有那灯火的画面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