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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20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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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绿水我的家

    □ 胡大平

    青山

    山不论大,树不论高,矮矮山上有柴烧。江淮之间小丘陵地区,山多矮陀陀的,少突兀,似性格和蔼的老汉。昨夜一场小雨,湿润残留在山林里。铺毯般的草深浅着,绿中带一层乳色。被人和动物轻轻踏过,草头就一抖,卸下晶莹的珠宝。

    松树乃伟岸男子,挺拔着身腰,亮堂着节操,叶如针,针砭时弊,肤如蜕,蜕旧焕新。不畏风雪宁折不弯,忍受刀斧侠骨柔情,有泪不轻弹,受刀,至痛,就弹了,泪流亦芳香。《二泉映月》如泣如诉,瞎子阿炳的胡弦上,松香,永远的质朴悲凉。

    梓树别有昵称——孩子们叫它洋辣子树。它家养一款艳美的毛毛虫,艳毛触皮,能把小孩子辣得直蹦。测字先生说:辛劳之木,热恋故园者,与桑共舞。山风吹过梓树,窸窸窣窣小雨沙沙的响,叶妈妈拍打果孩儿的掌声。四五个小鼓般绿果,调皮着,猴在叶下,摘一个,沾一手乳汁,粘粘的,腥腥的,一股温热而“有毒”的奶香。梓果老了叫“白籽”,皮可制皂、蜡烛,仁可榨油。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桑梓,父母种的树,家乡代名词。桑叶养蚕,桑果喂伢。梓木作用于两端:阴雨天,人脚下,它俯首甘当木屐;过年祭祀,被斧斫居“天地君亲师”高位,它雕做祖宗牌子。风吹乌臼树,日暮伯劳飞。它又是相思歌谣。梓泽丘墟,拙作粗鄙,若蒙编辑先生抬爱,呵呵,那将有幸“付梓”了。

    刺槐在山脚边,谢尽了一树洁白芬芳的“孝意”。素雅的清香,别样的馨甜,风舞槐花落御沟,袅袅半成实。蛋形的叶,摘一片,贴唇,吹,乐音抖颤,赛芦笛。用槐木做桌腿儿,把稳;拿它做扁担,结实;把它做猪圈门,牢靠。“家鸡打了团团转,野鸡不打都是飞。”槐树,是迁民怀祖,祥瑞恋乡的好儿郎。两个空拳握古今,放炮竹还当放手;一根槐扁挑日月,好儿郎也要歇肩。

    风乍起,南瓜藤子顺山跑,橙红的五角星大锣大鼓地开放,小蚂蚁在公花里打个滚儿,在母蕊的放个赖儿,滚来滚去,它做了“情种”。去年,南瓜当饭的人家,一个小孩在山坡上拉野屎,就拉出了今年这一颗自由奔跑的南瓜。

    青青的竹林里,有一股仙气在萦绕,几根夏笋儿悄悄的探头。一地春天的笋壳子,起了“老人斑”,卷作一个个小筒儿。箬壳筒儿,天然的纱锤芯,奶奶的纱芯儿,妈妈的纱芯儿,亲爱的姐姐妹妹,而今还有谁用箬壳筒儿摇纱纺线?

    山青引来活物,野兔在林子里匆忙地奔窜,并没人撵你为何这般慌张?锦毛鸡倾头啄食小虫儿,身后跟着四五只小的,不辨家鸡和野鸡。

    山中何所有,岭多小白云。人家山间住,豚犬自成群。小猪罗罗娘,罗罗娘,妇人端食唤猪。猪是黑猪,半泼子,大耳朵,小尾巴,有食它不食,八戒偏爱拱草根。门对山路,小狗哦罗罗,哦罗罗,唤那狗儿来与猪共餐,却不回,汪汪站路边看风景。

    绿水

    满塘满堰满陂,一眼望去白茫茫。在山凹田畈里走,不期然遇一座水库,一口池塘,一眼大水凼。一篷连一篷,阔叶似高粱,肚大“易孕”的为茭白;一团拽一团,碎叶浮如莲,生儿养子一大串的乃是菱角。荷叶打伞不稀奇,菖蒲举剑靠岸生,还有那鸭舌条与恨秧子,水中曼妙植物,谁不活活鲜鲜。

    水库涛似海,池塘静平湖,水凼像只小腰盆。它们盛水都极清的,在垂丝绿柳的映衬下,清得稍稍发黑。

    翘嘴鲳驾驱逐舰,捡拾水面菜屑;一群小鱼秧,小护卫舰跟着起哄。人的脚步惊了鱼。黑脑壳铳的胖头鲢下沉,小白鲢飞艇警戒,跃出水面好一条银亮亮的身段。鲤鲫鱼雷艇,布下使水面泛花花。那边漩涡底下,还有几条黑脊梁的“核潜艇”,大鲲子恐怖沉底了。我立定了观摩,这“军演”不久又开幕启航,在离岸0.01海里的水面,好练兵的“兵舰”们你争我逐,又摇头摆尾了。人非鱼,安知鱼之乐。我听到鱼叫阵:来呀,有本事逮我,下来跟我打一仗呀!被惹得兴起,我就开始除衣。忽见那边有洗衣淘米的人,敛脚收兴。

    有小孩子,捡拾岸上薄瓦片,歪住身儿一击,向水面“栽撇撇”,另一个伢数:一,两,三,七,哇八个……天地挂虎头,越大越风流。数数越大,小巴掌就赞赏越响。我想起幼时也是“撇撇”高手,便脚边寻着瓦片,也栽了起来,丢人,撇撇只撇了两三个,沉了。那边妇人举起棒槌笑:走路的,你也是个大孩子么。在塘边石埠上,妇人洗衣裳,水里漂过,拎起,搁石头埠上,用木棒槌捶,啪,啪,闷响,到脆响,塘这边一声,塘那边“学”一声。塘边人似月,阵阵捣衣声。细水珠溅起小雾,水面上,下微小的梿枷雨。

    几只蚰蜓在水面厉兵秣马,步调一致的八细腿,航速八节以上。我想起儿时拜师,捉它们作家教,学踩水技术,高师笨徒,差点淹死。荷叶永远淹不死,被淹一阵,它会尖尖地探头,未开苞,一只蜻蜓倩立,蛱蝶穿花,好款款点水者,是为打籽育儿,把身体痛苦快乐地写个“0”。终点也是起点,蜻蜓咬尾巴,自吃自。

    家园

    夕阳在西山坐着吐露好老头般笑脸。天上的白云染作少妇爱披的粉色霞帔。长江淮河间的山峦连绵成少年躲猫猫的绿栅。还有那一眼眼塘凼仙女的梳妆镜落入了凡间。“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过雨看松色,随山到水源。”略寻几句古诗,便与眼前的山水呼应,至美的乡景本就是诗。驾车行驶在乡村公路上,CD放一首乡村的歌谣。湿润的晚风,开窗随蚊螨扑上脸颊,心情伴着小昆虫起舞。

    公路边,一对小男女卖瓜。不吆喝,不自夸,六月天的西瓜——红到了边。酒香不怕巷子深,小桌搁菜刀,剖开的红瓤是最甜蜜的相邀。自产自销,一斤三五毛,消暑解渴,任君自挑。我下车尝了一片,水生生的,甜汪汪的就买。男孩头戴柳缨帽,手边一把电吉他,女孩坐小凳上绣花,好一幅《天仙配》。男孩搬两只大个的,为我塞进车内。女孩收了瓜钱,说谢谢,再坐一坐。

    你们为旅人消渴解忧,应该我道谢。他们齐说,新兵蛋子,下次多关照!

    好一对“农家新兵蛋子”!男孩称是头回种瓜,女孩刚毕业。“今年估计要赔本”的瓜田在路下,乳绿的藤叶下,稀稀的“花皮和尚头”,地埂一座吊脚棚,茅草披散着农家温馨,现代农业的返古气息。

    它就这样子?

    害羞答:还没搭好呢,它是我们临时的“家”!

    你们是小俩口吧?

    二位互望了一眼,笑着反问:您看像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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