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锋

    江南有一种酒，称之为“女儿红”。据说是在家中女儿出生后，父亲便会酿制黄酒数坛，埋于庭院香樟树下，等到女儿出嫁时，锯了香樟树给女儿打一应嫁妆家什，挖出“女儿红”宴请宾客。女儿从呱呱落地到出嫁，二十余载，树已长成，香气持久，防虫且不易变形；酒已酿成，滋味醇厚，煞是好喝！

    我是江南女儿，从小听着这样的传说长大。庭院中的香樟树亭亭如盖，只是父亲说当年并没有埋酒于树下。父亲是没有什么浪漫细胞的人，瞥了我一眼，说：“一坛酒埋了那么二十几年哪里还能是酒水，凝成浓稠的一团，哪里还能喝，闻一闻就该醉了。”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后来途经绍兴，见到处都是卖黄酒的，才知花雕就是女儿红，女儿红就是花雕。家中有了女儿便酿酒，待女儿出嫁时启封开坛，谓之曰“女儿红”；如若女儿中途夭折就叫做“花雕”，只是年份不同罢了。酒坛子刷了一层朱红的，叫“状元红”；酒坛上面的雕花的，叫“花雕”；酿酒原料和雪花一样是白色的，叫“香雪酒”……

    饶是如此，我依然觉得心中是有些遗憾的。直至偶然在《红楼梦》中读到这么一段——第六十三回，林之孝查夜经过怡红院，只听见宝玉说：“今儿因吃了面怕停住食，所以多玩一会子。”林即对袭人说：“该沏些个普洱茶吃。”袭人忙笑说：“沏了一盅子女儿茶，已经吃过两晚了。”

    大抵是心内对于“女儿红”还有些执着，“女儿茶”三个字一下子印进了脑子里。

    女儿茶，香港称之为“白针金莲”，是普洱茶中的极品。

    “白针金莲”是云南普洱茶的一种，属于普洱熟茶。这四个字代表着茶形色味——白毫、针芽、金色、荷香。茶青是细嫩芽制成，其细嫩程度不亚于碧螺春极品，一芽一叶初展甚至独芽，渥堆二成熟呈深红色，外形极小巧精致，柔情女人茶，如知性又纤细的成熟女子，韵味天成。现如今，“白针金莲”已成为了普洱收藏家们的最爱之一，市场上难得一见。

    我与父亲说：“我出嫁时就没有女儿红，那如今我想收一饼女儿茶也是合情合理吧？勉强填补心中遗憾。”

    父亲依旧是瞥了我一眼，道：“就你瞎讲究！那也就是个名头，要我说啊，女儿孝敬我的酒就是女儿酒，女儿孝敬我的茶就是女儿茶。”得，您是老父亲，您说的都对！

    女儿，大抵是所有父亲这一生命中最大的“劫难”。捧在手心，如珠如宝地培养成一朵花的模样，却要亲自将她的手交给另一个与她相伴到老的男人。父亲心中担忧娇惯长大的女儿会不会受委屈，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只能从女儿每次回家来时捎带的东西去揣测——哦，有酒有茶，应当吃喝不差。父亲的心也就安定了。

    女儿酒，就是女儿买给父亲喝的酒；女儿茶，就是女儿买给父亲喝的茶。

    父亲是一个没什么浪漫细胞的人，却把一腔温柔给了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