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艺术家

    □ 谢永华

    涛哥住在海边的小渔村。

    也许是他和海有缘，他的名字中带有一个涛字。涛哥说，每天饭后他都要和老伴去海边看看。那海浪滚滚，波涛一个接着一个，将心头上的烦恼都淹没了。所以，他们很享受这种感觉，说罢，涛哥脸上露出了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其实，涛哥早前也是海边的养虾人，只是现在将虾场租给了别人养鱼。

    我天生喜欢鱼，于是，便要涛哥带我来到鱼场，一起去的还有涛哥的好朋友毛哥。我们在鱼池转了两圈，正好有工人在喂鱼食。当喷香的鱼食撒到水里时，红色的或青色的鱼们便蜂拥而来，争相抢夺，好不热闹。于是，池水便沸腾了起来，大大的鱼池，顷刻间，似乎变成了一口巨大的锅子。

    我问工人，红色的鱼叫什么名字。东星斑。工人浑厚的声音在鱼池上空回响。东星斑，东星斑，我大声念道。其实，我内心的激动，不亚于这沸腾的池水。我望着水中的鱼们，眼睛久久未曾挪开，阳光透过木板的缝隙照射下来，身上细密的汗珠，像豆子般爆了出来。

    涛哥见状，便提议说，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刚刚落座，涛哥便指着一个蓄着长发、大约六十多岁、颇有艺术家气质的男人说，这就是张老板。寒暄几句后，张老板转身进入简易厨房，拿出几个精致的小茶杯，熟练地摆在桌上。

    毛哥说，张老板一看就是个艺术家，肯定读了很多书吧？

    张老板哈哈大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大声说道，我小学都没有毕业呢，还什么艺术家啰？张老板和毛哥差不多大，明显要比毛哥老很多。他脸上的皱纹，就像海上的波浪，竟然让人久看不厌。凌乱的长发，像海里的水草，风一吹，便左右摇摆起来。他穿着套鞋的大脚，一路来，一路去，咚咚的声音很是悦耳。我想，他要是走在柔软的沙滩上，那就是一幅极其特别的沙画了。

    张老板给我们倒好茶，便耐心地跟我们攀谈起来。

    我说你投资了多少钱？他说一百多万呢。我说，那你赚大钱了，东星斑120块一斤，一个池子有那么多的鱼。他看了我一眼，说，你看到的不是钱，因为随时都会发生变化的，水产，水产，谁做谁惨。我问，那你为什么还做呢？他说，我是不服气，这么多年来，我从国外亏到国内，从香港亏到海南，我就不信这个邪。

    张老板又说，其实，亏也罢，赚也罢，养鱼还是很好玩的，很享受从鱼苗到成鱼的过程。他说，看着幼小的鱼苗一点点长大，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样，内心的那种满足感和充实感，别人是绝对体会不到的。每次一到鱼池边，它们就成群结队地游过来，很是让人感到亲切，就像见到自己的家人一般。

    说着说着，他就从冰箱里拿出两条鱼出来，说，你们看这两条鱼没有伤痕，却不知为什么就死了。所以，养鱼的人心理承受力要很强，有时候看着看着，它就没有了。说罢，张老板的脸上露出了忧郁的神色。

    看得出来，张老板是有多么不舍鱼们毫无征兆地离他而去。

    他接着介绍说，东星斑每天需要喂一次食，一年只能长一斤，而一袋四十斤的鱼食，要五六百块钱。也许，这就是东星斑价格昂贵的原因吧！

    这么贵的鱼，一定很好吃，我夜晚要来借些走。毛哥开玩笑说。

    张老板鼓起眼睛说，村里人都不敢来，你敢送上门？你知道吗？我养了八条藏獒，看你还敢来么？张老板得意的样子，很是让人难忘。然后，张老板的语调又弱了下去，说，现在没有藏獒了，因为它们老是伤人，或是咬死村民的鸡，因此，他还赔了几千块钱。

    “告诉你们吧，我为什么要养鱼，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张老板认真地说。“我以前天天玩牌，天天喝酒宿醉，身体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自从养了鱼，我的身体全好了，一点毛病都没有了。所以说，看似养鱼，其实是在养心和养人。况且，养鱼是有技巧的，温度需要保持在27度，水温如果冷了，鱼们是不太吃食的。我主要是养鱼，还养了一些斑节虾。”他一下子讲得眉飞色舞，一下子又痛苦万分，好像坐过山车，将我们搞得云里雾里。

    那天，张老板很有兴趣，滔滔不绝。“不瞒你们说吧，一个人在这里是很闷的，所以，我经常和鱼虾对话，把烦恼和欢乐向它们倾诉。你们今天来了，我真的很高兴，所以，才说了这么多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常来。”张老板说完，又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所以，我认为，他是个名副其实的艺术家，鱼虾就是他完美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