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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我钓其池,人鱼两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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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13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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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居儋四个月时,受邀到黎家快乐挥竿:
呼我钓其池,人鱼两忘返
海南首部东坡主题话剧《海外东坡》中的苏东坡。
汉代的鱼雁灯。
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元代书画家赵雍作品《松溪钓艇图》。
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苏东坡真迹《北游帖》。

    “请我们在他们家大池塘垂钓,真是美事一桩,让我们和鱼儿一样都忘了回家哈!”距今925年前,大文豪苏东坡在儋州栖居几个月后,已与当地民众有了交往结识,一天在受到城东黎子云兄弟相邀,和军使一起到黎家门前大池塘挥竿时,开心地如是说。不仅苏东坡居儋三年,在其诗文里多次提到钓鱼,他在另外两个谪居地黄州、惠州也常有相关文字,而且他一生都怀有钓意,不时有垂钓之举。他的各种姿态以及不同寻常的钓,既展现了他把谪居当闲居的乐天性格,也透露了他钓的是诗意雅趣、在乎的是人间情义,乐此不疲的是悟人生至理和对得与失的哲学思考。

    □本报记者 彭桐 文/图

    黎家池塘旁 尽享垂钓乐

    大文豪苏东坡其实也不神秘,简直就是一块炭,一有火星就会燃,而且会很快炭火兴旺,照亮黑夜,诗意随即盎然起来,什么孤独、寂寞、凄寒、无奈,也就随即烟消云散。

    在他初到儋州不久,“但恨不早悟”“不当怨尤人”,正想改变“幽绝无四邻”的现状时,昌化军使张中这个“火星”似的人物就出现了,还带他去结识了海南本地的第一个朋友黎子云。一如笼中鸟的苏东坡很快就如黎家池塘里自由自在的鱼儿,其异常憋闷的谪居也就随即变换成了极为浪漫的闲居模式。

    黎子云“居城东南,躬农圃之劳”,按苏东坡的诗记载,是穷苦人家,过的是清贫的日子,居住的是几间茅屋,破了也无力修补,很令外人兴叹,“茅茨破不补,嗟子乃尔贫”。他“偶与张中同访之”,看到黎家菜肥人瘦、清锅冷灶的景象,不免觉得心酸,就想能资助对方一点,还想与其做邻居,“结茅与子邻”。

    黎家让苏东坡兴奋的是,门前“居临大池,水木幽深”,这对天性爱水且热爱大自然的他来说极具吸引力。而且黎家人不仅善良,还纯朴真诚,热情好客,家中就算只有一口山兰米酒了,也会先端给陌生的客人喝。这不,刚打了照面,甚至还连彼此的名字都记不住,黎子云和他哥哥黎子明俩兄弟就又发出了邀约 ,让去其家池塘钓鱼,这可真是无意中投了苏东坡的所好。

    这是宋绍圣四年(1097)十一月的一天,即苏东坡居儋四个月的时候。这次相约,还出现一件大事,就是客人们希望捐钱就地筑屋,“从客欲为醵钱作屋”,黎子云捐献土地,使苏东坡有了收徒教学的载酒堂(今儋州东坡书院的前身),使得海南教育之风由此“自坡公始”。而同样让苏东坡激动的还有一件小事,那就是黎家门前大池成为他日常挥竿之处。他开心之余,借晚年偶像陶渊明的诗韵,连写《和陶始春怀古田舍》诗二首,其一就专讲退休与闲居之乐。

    苏东坡很是感慨,说他早就说过,退休吧,好找个养老之地,他曾与弟弟有个早日辞官退居故乡的约定,可是都到一把年纪了,这个心愿还没实现,“退居有成言,垂老竟未践”。他哪里能做得到像陶渊明那样回归故里?倒是屡遭诬陷谗毁,还被罢官免职,“何曾渊明归,屡作敬通免”。他结合自身,进一步阐明退隐之妙和自己未能及时退归之愧,“休闲等一味,妄想生愧靦。聊将自知明,稍积在家善。”能体验佛家道家“虚一守静”的真谛,才算是真正退隐休闲的好生活,可让自己惭愧并羞耻的是,竟然一直还有对世间荣名利禄的妄想,也只能凭借这点的清醒和自知,积累起一些安稳过日子的善心。

    于是,苏东坡忍不住拿自己和黎家兄弟作对比,并在诗中透露出对黎子云兄弟过的才是陶渊明式生活的羡慕:“城东两黎子,室迩人自远,”你们看这城东的黎子云兄弟俩,虽然居住的也是斗室破屋,可他们胸襟阔大,志向高远。

    对后世尤其如今同样崇尚休闲和自然生活的人们来说,苏东坡最为高妙奇绝的是,他在这首道闲居之诗中,最后竟以极有画面感且为世人所喜的垂钓来压轴,是有意表明闲居可与垂钓画等号,或说没有闲心垂钓便无实际闲居之意可言:“呼我钓其池,人鱼两忘返。使君亦命驾,恨子林塘浅。”说的是张中大官人也大驾光临了,只恨你家的林木池塘太浅碧了,其实也没有“恨”,是感谢邀约一起来垂钓,结果他和军使张中等都开心地享受难得的且是真正的休闲时光,竟和水里的鱼儿一样都忘记了回家。

    苏东坡在诗中记述了与新结识友人在池旁垂钓之乐,透露出因为首次在琼“钓其池”和融入陶渊明类人群中而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他不计较钓而在乎闲,他意不在于鱼而在于乐。其实,他钓的也根本不是鱼,他钓的是一份悠闲、轻松、自然,钓的是人间的情义和快乐时光。

    他格外在意的是,黎家池塘成了他的钓场,等于让暮年再次遭受命运重创打击的他,从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而自闭的幽人生活走向甚至标志着走进了渴望已久、梦寐以求的是自在怡心的闲人生活,他从无邻无友的幽暗地带步入友邻相迎的阳光地带。

    笑己笑韩愈 海钓大鱼难

    苏东坡与友相约黎家池畔,虽未得鱼,但得到了诗意和开阔心胸的良机,也得到了与鱼畅快对视、与友一同言欢的大喜。他尽享的不仅仅是乡野之游、垂钓之乐,还有斩获关于人生之得的思考。他在谪居儋州期间,就专门借鱼言说过他心中的得失观。

    元符二年(1099),是时年64岁的苏东坡居儋第三年。这年正月十五日,苏东坡有一场神游,至今少有人提及,倒是有一场震动大地和人文时空的大笑,历来让苏学研究者和东坡文化爱好者以及无法数计的东坡粉们为之着迷,甚至玩味不已。他笑的不仅是“唐宋八大家”之首、唐朝著名诗人韩愈,还笑的有被后世同列入“唐宋八大家”的自己,而这震烁古今的笑就源于“钓鱼无得”。

    在短文《书上元夜游》中,苏东坡把他在何时、因何而笑写得散缓随意而又简洁生动。其大部分篇幅,是讲在这一天的夜幕降临后,他被几个老书生来访,相邀出去走走,以免辜负良辰佳月。在欣然答应后,众友作为月夜漫游客,闲步城西,进僧舍、穿小巷,到汉黎混杂的热闹之地,看人杀猪、卖酒,游得个不亦乐乎,直到三更时分才回到桄榔庵之家。这时屋子里的人已经关门熟睡,而且接连响起鼾声。东坡原文是:

    已卯上元,予在儋州。有老书生数人来过,曰:“良辰嘉夜,先生能一出乎?”予欣然从之。步城西,入僧舍,历小巷,民夷杂糅,屠沽纷然。归舍已三鼓矣。舍中掩关熟睡,已再鼾矣。

    就在闻鼾止步之际或愣神时刻,记忆力超强、且作为大文豪善于从平常生活之中发现事物精妙的他,竟突然想起了唐代大文学家、思想家韩愈及其鱼事。东坡是想到其一首跟钓鱼相关的诗,才大笑韩愈的。

    韩愈有首长诗《赠侯喜》,其中道:“虾蟆跳过雀儿浴,此纵有鱼何足求”,“举竿引线忽有得,一寸地分鳞与鬐”, 结尾言“君须钓鱼须远去,大鱼岂肯居沮洳。”在诗中,韩愈是把自己的一生立身行事比作钓鱼,常为一寸长的细小之鱼就坐守终日,甚至患得患失,坐立不宁。最后得出结论是,如果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就必须寻找到大平台才行,按其钓鱼的比喻来说,如果真要想钓到大鱼,在溪流水沟里是钓不到的,必须走得更远,要深入到大江大海中去。

    也许是苏东坡想到你这逝后被追封为昌黎伯、并从祀孔庙的“韩文公”,在当时写此诗时,竟急欲摆脱科举仕途而别求功业,一心想着要“走远海”,他就忍不住大笑出声,而且还在深更半夜里把儿子苏过都笑醒、笑懵了。儿子揉着忪惺的眼睛惊问何故时,他只好作出解释,说趁笑笑这老韩之机也笑笑老衰的自己:“我是笑自己呀,不过也笑韩愈当年说钓不到大鱼,就要再去找更远的地方。殊不知,就算跑到深海,也未必就能钓到大鱼啊!”东坡的原文是:

    放杖而笑,孰为得失?过问先生何笑,盖自笑也。然亦笑韩退之钓鱼无得,更欲远去,不知走海者未必得大鱼也。

    有学者认为,这篇小文不小,其事其语其境均与苏东坡作于黄州的词《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有所相似,苏东坡因对清风朗月,联人想己,从而悟得人生之理。

    表面上苏东坡是自嘲自己如今远走到四面皆海的海岛上都是依然一无所获,实际上却暗含禅机:走得远了也未必能得“大鱼”,而更为有趣的则是逮住了机会好好笑笑你临溪钓鱼而不得的韩退之,居然还有那种去远海可钓“大鱼”的自以为是、自认真理。

    有人说,苏东坡因想起韩愈钓鱼之说而结合自己的实际经验与体会悟出了一个大道理,他在悟出之后,就没有什么能成为精神上的阻碍,可以自在地享受做一个是“蛮荒之地”的海南人了。他懂得的是,按现在人所说的“人生也未必总能按计划进行,随遇而安,活在当下,不必执着于结果”,就是说事情只管去做,只管快乐享受过程,也不管最后收竿或收网时有“鱼”没“鱼”,更不在乎是“小鱼”还是“大鱼”。

    世人劳碌一生,所得为何物,所失又为何物?海钓大鱼难,只管快乐玩。当年受困于海岛上的苏东坡,于“嗨”了一整晚之后的好心情,带着慎思后的真通达,于笑古人韩愈之中,实现自己精神上的又一次大解放、大超越,也为后世人们理清了得失之道。

    垂钓如下棋 寄兴不在鱼

    苏东坡初到儋州生活四个月,就受邀在一起快乐垂钓于黎家门前大池,钓出了一番“人鱼两相忘”的诗情画意和此生难忘,而其诗行中自然流露和彰显“在于钓不在于鱼”的理趣,三个月后就有了理念升级版,不仅在诗中标明钓鱼在于“寄兴”,而且还拿近乎焚香、点茶、挂画、插花这宋人四艺的闲事之一下棋作比较,颇为耐人寻味。

    宋绍圣五年(1098)年三月,即苏东坡成为儋耳人第八个月时,一天张中来家里和儿子苏过玩棋,苏东坡在一旁观战,一整天都不觉厌倦,不由得想起他曾经独自游览庐山白鹤观“闻棋声于古松流水之间,意欣然喜之”的情景,遂诗兴大发,写了一首既讲悠闲自适、又道棋与人生以及关乎胜败该有的态度的诗作《观棋》。

    在这首四言诗中,苏东坡叙述他在白鹤观不见人只看到门外放着两双鞋子,却不时听到落子的声音,想象棋盘前的人相对而坐,外人是难以体会到对弈者那神游于棋艺中的百般趣味,不经意间也算是水到渠成般掂出两句:“空钩意钓,岂在鲂鲤?”就是说,不用什么诱饵,直接以空钩钓鱼寄兴,这用意岂在于获得鲂鱼和鲤鱼?

    不是钓个寂寞,而是钓个快活。这正如他在该诗结尾所言,下棋“胜固欣然,败亦可喜”,对弈者已不在乎谁赢谁输,而意在“优哉游哉。聊复尔耳”。说“钓鱼寄兴”句,既言下棋者当是如此,而他观棋者也是当拥有此等趣味雅致,不在于物化之处,而在于精神愉悦。

    把得不得鱼与赢不赢棋相结合,并析出自己喜欢的为人处事的道理来,这应是苏东坡的首创。他因儿子与军使下棋引发联想,在最为艰难困苦的晚年谪居地儋州,以林壑幽美的庐山为背景,用不朽的诗笔勾画出一幅令人神往的深山行棋图,还有一幅现实派的三人对弈观棋图,尤其是其中还隐着一幅空钩钓鱼的禅思图。图中有图,巧妙至极。

    苏东坡以他“意钓”的“空钩”,对应儿子“近道”的“信指”,既是对已经颇懂得下棋门道、可以利索地敲棋落子的儿子的一种言传身教,提示和教育他一定要深知:胜败何如,不太重要,而要看重生活与闲适,拥有平和对待得失的好心态。而且苏东坡也是借此之机,对处于流放之地的自己进行一种心灵抚慰:世事如苍狗,人事颇难料,当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真正达观,岂不快哉!

    其实到琼之前,苏东坡在第二个谪居地惠州就常有意钓之乐。他写于宋绍圣元年(1094)十二月的一首《江郊》诗中,就说在惠州归善县治之北,于数百步抵江之处有个盘石小潭,是可垂钓之佳处,当“初日下照,潜鳞俯见”时,他“意钓忘鱼,乐此竿线”,收获的是“优哉游哉,玩物之变”的极大愉悦。

    苏东坡在儋州黎家大池垂钓,也有和陶的诗作留世,虽没直接说“意钓”,但说“人鱼两相忘”而不是“人带鱼回家”,其实就是“意钓”。如今人们大多只知道载酒堂,却少有人知与该堂曾经相辉映的还有个“东坡钓池”。

    黎家大池,是他在琼最好的钓鱼之地,也是一处他放松身心的精神领地。在这里,温情环绕,他不用像在黄州时那样孤独地“危坐如持钓”,他可在黎家宅院旁边吹着怡人的椰风,望着池中涟漪里倏忽优游的鱼儿,想到自己也回归成一尾自在行的鱼,向军使和符秀才等顺口大吟曾经偶像白居易的诗:“今来伴江叟,沙头坐钓鱼。”“况我垂钓意,人鱼又兼忘。”……

    “沧浪有钓叟,吾与尔同归。”一生怀有钓鱼情结的苏东坡,在青年意气风发之时,就对极具象征意义的钓台有着不一般的神往。他在离开家乡眉州途中,于《初发嘉州》一诗中就吟道:“野市有禅客,钓台寻暮烟”。一有条件与机会,他也热衷于构筑自己的钓台。在绍圣四年(1097)二月十四日,其在惠州的白鹤新居落成时,他“何辞一笑之乐,永结无穷之欢”,在激情所作的新歌词《白鹤新居上梁文》里就透露心声说:“先生亲筑钓鱼台,终朝弄水何曾足。”

    晚年居儋时,是苏东坡口袋最瘪、生活最为困难时期,自然没有自筑钓台的阔绰与便利,好在有黎子云兄弟门前的大池,成为他可共享的天然钓台,也可将就着钓出他百般诗意的晚年生活,也不枉他爱垂钓寻至乐的一生。

    如果说,姜太公垂钓于渭水,是为了等贤君周文王请他出马,那么苏东坡垂钓于黎家池,则是更有钓的天然醉意。他不是为了等天子易位换来北归之日,而是只为借那一汪椰影摇曳其中的纯净碧水为寄托,换得“此心安处是吾乡”的远超常人的安神心境。

    

    苏轼弟弟苏辙的写鱼与钓鱼诗

    游西湖

    闭门不出十年久,

    湖上重游一梦回。

    行过闾阎争问讯,

    忽逢鱼鸟亦惊猜。

    可怜举目非吾党,

    谁与开尊共一杯。

    归去无言掩屏卧,

    古人时向梦中来。

    和毛国镇白云庄五咏·濯缨庵

    临池濯足惜泉清,

    缨上无尘且强名。

    横木为桥便独往,

    结茅依岛类天成。

    往还渐少人谁识,

    寝食无为身转轻。

    有似三吴朱处士,

    钓鱼谁与话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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