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霞
印象中,清癯的父亲一直是微微笑着的,以至于我清晰地记得那两道法令纹。或许是因为老来得女的缘故,一贯严厉的父亲对于我的宠爱却突破了想象的极限。
我们是个传统的大家庭,信奉的是父子不同席,每餐都是父亲先吃。不管好坏,母亲总是为父亲温一壶酒,张罗一个下酒小菜。此时是父亲最惬意的时候。不管是一个咸蛋,还是一小碟花生米,父亲总是让我坐在身旁,把第一口送进我的嘴里。夏天里,啤酒的第一口也是我的,杯里漫起的泡沫是我的最爱。现在的我依旧嗜爱啤酒,估计就是那时养成的。
父亲走时,我未满十二岁,那是深秋。那一年,冬天来得特别早,天特别冷,干冷。记不得雪是什么时候下,什么时候走,我的记忆里没有它的踪迹。
雪的记忆,就是童年的故园,皑皑的白雪,雪中显得低矮的平房。堤岸边,年三十晚上,一个雪白粉嫩的小小女孩,穿着黑亮的裘皮短袄,红裤,红皮鞋,一对长长的绿缎子发带,雪白的风雪帽,提着一个四面玻璃、有提拉门的气死风灯笼,静静地站在皑皑白雪中,过年的烟火映亮了她的双眸……
始终无法甚解父亲那极度的疼爱,仅只是缘于老年得女的疼爱么?或许,我已悟得,只是,不愿意接受——父亲在世时,或许已经预料到,他离开后的岁月中,他这个小女儿,必将在毫无庇护之下,经受种种的磨难,所以想尽力多给予我一些欢乐和温暖吧?
至此,泪流满腮。
那欢乐的童年,那雪地中童话般的一切,就这样突兀地回来了。那个深秋,也这样,回到梦中……